饮酒集-珠奁(4)
药娘不知为何会与一个孩子说与这些,或许是她与自己竟如此相像,又或许只是自己已压不住这种秘密与人诉肠。
药娘以炭灼面,朝中之人多以词誉之,亦称其为女中巾帼。药娘自是笑的凄惨,她说,她从未是女中巾帼。徐铃兰,以一己之力,铲平西北群盗,立店于宋,西夏,吐蕃三界之交,三方互斗,立店十年无人敢怨,她才是巾帼。宁紫茹,在父死母犹之时,以身立三湖九曲之中,才使江南水运未曾大乱,掌舵七载,水平人和,她才是巾帼。琴操,貌美如月,行于衢中,人皆驻足,后身投宫中,多与暗杀,至今已杀百人,人皆不知其所为,我虽不齿,亦以其为巾帼。而我,则不是,一生所作皆在风月,何言巾帼?这群士大夫,多有虚伪,如此誉我,怕是已不能再食我性色,誉我之时,其实自慰。
十年后的兰芍花会,小菱一曲唱尽,云止山静,人皆自认为不如,不复再唱。回京时,药娘亦为其兴筵。她亦不再是十年前的瘦马,至今已成新的花魁。药娘亦不能多与之齐座。药娘对她说,此去已成名千里,誉自袭身人难去。今日起你亦便是药娘,昔日小菱已去。
她不知阿姊为何自毁其容后,又自捨其名。直到多年后,她才猛然醒悟,原来阿姊,仍沉在多年的情网当中不能自拔。那是所捨,已表心中已死。只有情却不再有欲。阿姊再也不奢望,有日他能带她离开这个烟柳之地。
靖康二年,金军围城时,李纲业已被排挤其外,满朝文武竟无一人敢应守城之命。人皆退步,高呼万岁。
她从梦中惊醒,泪流不止。药娘趋步而来,问,阿姊,何如?他笑的凄惨。她问,外面如何?药娘回到,已被围多日,眼见城圮,百年大宋,似已国祚至此。她转向药娘,目皆圆睁,我梦到他了。我见他向我辞行,身边有著他的妻。他说今世负我太多,若有来世,必与我结馀连理。我见他搂著他的妻,转身而行。我呼他,却呼不出声,只有泪,漫流不止。
药娘慰道,阿姊,这只是一个梦。
她回,不,我双目已盲。
她让药娘呼醒楼中姐妹,她说,她要唱曲。
楼外的更夫依然当当前行,呼著不变的号。云中的月依似多年前的那般明亮,照进屋中,照在她未被灼伤的脸上。药娘正为她梳洗。她让药娘找出已掩起十载的奁。打开时已灰尘满满,蛛网丝丝。她已看不到自己,只用手摸著自己的半张姣好的脸。她问,小菱,我是否依如当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