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没有暖气了

防空警报毫无征兆地叫了起来。他抬眼望去，窗外，北风不知疲倦，翻越过山峦，掠过街角，摧残。整个城市回荡着呜咽的长鸣，警报声与肆虐的北风掺在一起，宛然葬礼上哀恸凝重的丧钟。北面的群山消失于云海深处，终究没有抵挡住北风的入侵，正如长城没有拦住游牧民族一样。灰色的天幕从远端铺了过来，缓缓给城市盖上裹尸布。
警报响起的时候，他正对公司新来的出纳妹子想入非非。他思索着，究竟以何种姿势多大的力度从哪个角度念什么台词扯下她那件乳白色的针织裹胸呢？
然而，现实却粗暴无情地以震耳欲聋的防空警报回应了他。警报声来回撞击着他的耳膜，刺痛他脑门上每一根神经，撕破他小心编织的脆弱的想象。他败下阵来，颇有些丧气。
防空警报意味着大事情。要么城市遭到入侵——这不可能，要么是早已计划好的防空演习，要么是纪念某个特定历史事件。他猛然想了起来，是寒潮来了，其实根本算不上什么大事情。
防空警报依然那样叫着，分毫没有停下的意思。寒风持续冲击着，外墙面玻璃被刮得呼呼响，整栋楼都在摇晃，像来了地震似的。头顶的日光灯虚弱地发着光，像是给天花板打上了绷带。他忽然觉得头晕目眩，一阵昏天暗地的感觉想要把他拽下去。所有人的身影都变得模糊了，变成了一块块像素般的图像，看不清他们脸上的表情。
他开始烦躁了。他厌恶所有一成不变的东西，厌恶一成不变的生活。一个人住着冷冰冰的单人间，冰箱里塞满了快过期的红酒，日复一日填表格、报税、做报表，七点档的新闻总是准时上演，几十年如一日。甚至，和同一个女人呆上太久都会让他厌烦。
可是，他在这座城市已经呆了五年多，算上大学时期，快十年了。他试着解释这件事，首先，这个城市女人很多，并且大多处于性饥渴状态。其次，这里公司众多，可供挑选的职位也多，找份工作不费劲。他在每个公司都呆不久，长则一年，短则二三个月。第一个公司混了一年半，那是最长的，算起来，他已经换了十来家公司了。以及最重要的一点，这里有暖气。有一年他回南方老家过年，天气又潮湿又阴冷，整个人闻起来都有股发霉的味道。脸粗糙得像米饭粘在锅底，手背开裂，教他苦不堪言，想起了秋后干涸龟裂的稻田。从那时开始，他决计要在这座城市混下去。
昨天下班回去的时候，经过一个健身公园。他进去坐了一会，没几个人。花坛边，有个头发花白的老头在打太极。
过来一个老头，戴一顶绒线帽，还有十来米远，便热情地招呼道，哟，老牛啊，还在打太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