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未央（一）『闵玧其』

“……你们生的晚，大抵不清楚这盛荣的大鼎王朝本在先帝继位前便败絮其中了……元德三十七年的时候，大辽静候了这么久的时机蠢蠢欲动，东边的北辰野心勃勃，偏生连着四年没下一场雪，年年春来百姓越发困苦不堪……国库眼看着就要搬空了……
……可岂知是天公终是听得了皇上的祷告还是什么别的，竟开了眼——明明是放晴的二月初，却下了一场史无前例的纷纷大雪……惊奇的是那时的摄政王，苏时的元妻柳氏，仅六个月的身孕，却诞下了一位粉雕玉琢的小主子……身上还带了块雪花一样的印记……当今圣上喜出望外，登时册封了小主子未央公主，赐名兴……”
老宫人的声音像是经久不修的老宫门，锈迹斑驳，一开口像那门突然吱吱呀呀地被打开，在静谧的夜里划出突兀的弧线。
她不疾不徐地说着这些故事，身边聚集了三五个听故事的小宫人，尽是神情凝聚的样子。
栖迟手里稳当地提着宫灯，站在拜月廊里一盏一盏地压灭两边照亮前路的烛火，走到尽头，方才听到了老宫人说的什么。
她轻手轻脚地压灭最后一盏烛火，原本通明绚烂的长廊里登时坠入了一片黑暗，仅有她手里一盏宫灯晕染出昏黄的光，印在她绯红色的宫衣上，摇摇曳曳。
“嬷嬷这故事说的太多了，我是听得耳朵都出了茧子。”她迈着步子走过去，好脾气地露出一双弯弯的笑眼，“好了，同我来几个人去清理清理宣阳殿吧，手脚不利索着，怕是没得睡了。”
小宫人们听得不够，却耐不住栖迟的吩咐，只得万般不情愿地四下散去，跟在栖迟后面走着。
这一批的小宫人规矩学的好，迈起步子轻悄悄的，丝毫不打破这夜里的静谧，只是人际偶尔惊起夜宿的鸟儿，咿呀叫了一声扑腾起翅膀就淹入夜空。
“姑姑，姑姑…”紧紧跟着栖迟的小宫人大约是觉着走夜路太无聊，便快步凑到了栖迟跟前去，笑嘻嘻地小声打听，“姑姑听说过未央公主苏兴吗？”
栖迟脚下一顿，随即和颜悦色地侧头看着身边稚嫩的脸庞：“我进宫不早，未曾听过。”
小宫人掩不住的失望，喃喃道：“听闻那公主有绝世的美貌，可真想见识……”
栖迟徐徐走着，绯红色的衣袂擦过潮湿的石板阶，染了水渍。小宫人见她再不说话了，便识了趣，兀自静静地跟着了。
踏上宣阳殿的最后一节青玉阶，才恍然听见栖迟悠远的声音：“红颜又如何……终是要成白骨的……”
皇帝近来得了大辽供上来的稀世珍宝，龙颜大悦，当即于宣阳殿宴请了大辽的使臣。谁知这大辽使臣不仅了解政道，舞剑以供消遣也不在话下，皇帝爱看这个，而当今摄政王也长于此术，熬到了这个时间大臣们才渐渐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