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未央（三）『闵玧其』(3)

栖迟的风寒确实如闵玧其说的一般来回反复，终是没有大好起来，今日出门也没多穿，跪到了此刻，膝盖麻木地发凉，身上也冷起来，只有五官兀自发烫。
中间吴中来了趟，给她送了披风，她借着李贵妃的旨意婉拒了他，现如今却后悔起来。
“后悔自己没要吴公公的披风？”闵玧其的烟酒嗓在头顶恰到好处地响起来。
“是啊，管他什么规矩不规矩……我现在是……”栖迟脑子一片混沌，听得声音便下意识地答了他，反应了片刻才记起声音的主人是谁，立刻谨慎起来，“奴才拜见摄政王。”
“起来吧。”
“奴才受了罚跪在这里，摄政王还是不来干涉的好。”她低落地答他，声音里掩不住的沙哑。
“皇上醒了。”
“你说什么？”
“皇上醒了。”闵玧其好脾气地重复了一遍，垂着眼睛看她，似笑非笑地讥了她一句，“否则本王还真懒得管你的事。”
栖迟心里只有皇上醒了的消息，不顾闵玧其的话，心里开心，只兀自扯了扯他的袖子。
“作何？还要我请你起来？”
“可否劳烦王爷扶一扶奴才？”
“什么？”闵玧其怕是第一回听见奴才这样的要求。
栖迟一脸无辜地看着他，可怜巴巴地指了指自己的膝盖：“奴才跪了八个时辰，腿……啊……”闵玧其一把把她打横抱了起来，她的腿蓦地一动，钻心地疼起来。
“你最好不要叫出声，给多舌的奴才看到听到，勾引外臣的罪名，够你死一千次了。”闵玧其兀自抱着她走了许多路，才突然听见她沉重的呼吸。
怀里的感觉温软得过于熟悉了，他一低头就触到了她发烫的额头。
心里隐隐约约疼起来。
她又梦见了自己内心的那个深渊。
她从小受封便困在了宫闱里，除了每年例行的节日，她几乎无法见到父母。只有长姊，年少受封皇后的长姊，是这座宫墙里唯一疼她的人。
十岁的时候她第一次同父亲去了淮州，淮州很好，虽是近大辽的西边，却是生满了山花，烂漫得惊人。
后来她又去了一趟淮州，那是忤逆皇命不顾性命的做法，只为了找一个人。淮州似乎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那里尸骨遍野，血流漂杵……
她不顾父亲的反对，在战场里找了一天一夜，从尸骨里救回了那个人。
她怕极了，她怕他突然离开自己，再也没有人会给她画那样好看的梅花……她抱着他的头失声痛哭，可他突然张开眼睛，在自己心口插下一刀……
噩梦里惊醒，她猛地张开眼睛，才感到浑身酸疼无力，喉间干涩疼痛发不出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