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更]寒暑——冀宫遗事 第十九回(5)
安平宫主说:「如果妳想走,就请妳先走,我想看看,毕竟我想再看到容老闆一面。」
说完,她用水袖摀住口鼻,转身背对坟墓。随即出现一阵声响,老者们大喊:「发财啦!」她眼前出现许多飞尘,身后出现拖曳重物的声响。又过了一盏茶的时间,老者们大喊:「爷爷请您出来了罢!」安平宫主遂慢慢转身,先看到了仍然留在原地,但缩着脖子,双手用袖子捂着脸,仍然背对着坟墓的邢香儿,接下来看到那两名老者。
较长老者右手持一长筷,左手握一长夹,正在端详着棺内。另一老者跪在棺材旁边,两手拿着一团红线,脚边放着一口瓦瓮。安平宫主走上前去,望了棺中景况一眼,只看到一副黄澄澄、髒兮兮的人骨躺在一摊黝黑鬆软的腐泥之中,并不让她觉得有何值得骇怕之处。
安平宫主问:「这就是容老闆?」
较长老者说:「是啊,就是那位容老闆。」
另一老者说:「姑娘,不是我吹牛,我跟这位容老闆的交情可非比寻常呢!有一次我在台下给他喝了个倒彩,其实他没把戏唱坏,我只是喝醉了就闹闹他而已,没想到他一听到我喝他倒彩,他就把旁边武生手上的大刀抓起来,冲下台的要噼我!哇!打那时候起,唱戏的都认识了我是谁,真风光啊!」
较长老者说:「你就少说你那丢脸的陈年往事了罢!」
安平宫主只是笑了笑,说:「我从小就和我娘亲喜欢听容老闆唱戏,喜欢归喜欢,但怎麽想也想不出他的歌声跟身段是什麽样的。今儿个一听到你那故事,啊,我想起来了!」说着,她耳边彷彿想起了容莺卿的歌声:
远君子近小人莫结仇恨,倒不如用良言安慰他人;今反惹狼豺心满腔不平,又恐怕暗地裡谋害天伦……
安平宫主叹道:「唉,可怜的容老闆!香儿,我认出他来了。容老闆虽然是唱旦角的,其实他在唱丑角的时候还更适合些,因为他懂得什麽是真正的滑稽跟诙谐。我还记得我在很小的时候,他每次入宫献艺,都会将我抱起来,让我坐在他的颈子上,抓着他的头髮当缰绳,说要一辈子为我作牛作马。现在想起来,这种话还真教人觉得噁心又肉麻!可是我那时候最喜欢他了,常常亲着他的脸颊,要他多给我一块糖吃。容老闆,您现在的袖子裡面还总是装满糖果跟糕饼了麽?您还会插科打诨,谐彷朝臣,说一些让人可以哄堂大笑的段子了麽?您有没有留下一个包袱准备随时抖开,好拿您自己说笑,让心情再难过的人都觉得可以破涕为笑的本事了麽?您还会把正经八百的曲子填上荤黄的歌词,好让最道貌岸然的教书先生都脸红脖子粗了麽?您再扮旦角的时候,就算是史书上所说的那些国色天香的美女,又有谁还能比您更妖豔撩人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