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吟（一）(2)

阿痴百无聊赖地躺在村头的草垛上，村里连耕地的牛都被宰了，再没有可吃的东西了，有些人出去逃荒，不过听说外面饥荒更厉害。他很饿，有几天没有正经吃过东西了？不记得，不过好在他很早就习惯了饿的感觉，所以并不觉得难以忍耐。
天慢慢黑下来，阿痴知道该回去了，他挺不愿意回那个地方，可没办法，那是他唯一的住的地方。回去的路上，零星有几个人游荡在村里，扒拉着草丛树根，瘦骨嶙峋，像幽魂一样，阿痴经过他们身边，他们的眼睛就直勾勾地盯着阿痴，像是看着一盘美味。
在村子尽头，那里有个小小的院落，看起来很破败，阿痴在门口很意外地看到了二叔，这个壮硕的中年男人现在饿的像是抽干了血肉的皮囊，他没有像往常一样责骂阿痴，只是示意他跟着自己来，然后带着阿痴走到了厨房，厨房里大锅在煮着水，水汽腾腾的，二婶局促地坐在吃饭的那张黑油油的大桌旁，桌上唯一的豁口白瓷碗里盛着一个白面馒头。
阿痴不懂这是什么意思，二伯只是让他先坐，然后说：“阿痴啊，你也知道，这荒年太厉害了，家里实在撑不住四张吃饭的嘴，这是家里最后一点粮，你把它吃了就自己奔活路吧，别怨二叔。”二婶忙不迭在一边使劲点头。
阿痴看着那个白花花的馒头，不住地咽着口水，太久没吃东西了，太饿了，让他离开这个住的地方，那便离开吧，也没什么值得留恋的。阿痴抓起馒头就猛啃了起来，一口，一口……
二婶站在他身后，举着棒槌咬牙闭眼朝着他后脑猛砸了下去，阿痴扑倒在地，天旋地转，但他没有昏迷过去，意识还有，只是身体抽搐，鼻腔嘴里都渗着血味，浑身的力气像被抽空了一样，他挪动着身体，向前爬着，一点点爬着。
“不是让你拿刀吗？你他妈拿棒槌干嘛！起开，快关门去啊！你想让阿囡看见啊?”
二叔从案板上拎起磨得刃口发亮的菜刀，“阿痴，别怪你二叔啊，这荒年你出去要么被狼啃，要么被人吃，我养你那么多年，你就报答了我吧！我让你死都做了饱死鬼，到了下面，阎王爷都怪不得我。”
阿痴摇头，他还在爬，拼命爬，他爬进了桌子底下，二叔拿着刀不急不慌地看着阿痴，嘴里仍不住地向着诸天神佛念叨给自己洗脱的理由。
晕头转向的阿痴找错了方向，他爬过了桌子，没爬向了厨房里的柴火堆。无路可逃的阿痴攀着柴火堆倚靠着坐了起来，耷拉着脑袋，嘴里还在慢慢嚼着被血沫浸红的馒头渣，泛红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二叔。
那双眼睛里没有害怕没有畏惧也没有怨恨，就只是这样盯着，二叔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这样的眼睛，他怕了，那双眼睛太过冷冽刺骨，于是他不再念叨着给自己脱罪，大步走到阿痴身边，扬起了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