忏悔室中的夕阳(2)

酒馆老板面色凝重地擦拭着台柜里陈列的高档瓶子，仿佛一个即将把女儿出嫁的老父亲。苍白在铁匠的对面坐下，后者难得没有喝得烂醉。迎着苍白投来的询问目光，达斯科无能为力地摇了摇头。
“大主教在这里看到了龙的踪迹。”教廷派来的信使屈尊踏在这处贫瘠土地上，开门见山地通知了劳作中的镇民。象征教会权威的文书压得所有人都喘不上气，也因此没人敢去质疑那位八旬老人是如何隔着山峦用那双炯炯慧眼看到龙的身影。平日赎罪券的上缴已经让镇民再难以有余力缴纳高昂的猎龙税金，可拖欠教廷的税金意味着强制的征兵。教廷没空去倾听遍野的哀鸿。对远东异教的讨伐快要宣战了，他们正要平步青云，前途一片光明。
镇民涌进那间狭小的忏悔室中祷告着，希求奇迹的降临。

只是忏悔无用。
神爱世人。神的信徒亦爱世人。苍白不不希望眼睁睁地看着小镇的平静生活就这样被踏得粉碎。至少不希望那发生在他死去之前。苍白深知猎龙不过是教廷敛财的又一个借口，但是他想不出别的办法。连他自己也只能靠着微薄的薪水度日，又怎么去填上那个仿佛无底洞一样的天文数字呢？
那就上交龙已被讨伐的证明吧。
那是苍白第一次喝酒。浊酒入口的辛辣和随后到来的醉意让他有力气说出了自己的决定。
“还有一个办法。”铁匠盯着渍得发亮桌面，心脏重重一颤。
神父带着歉意向他提出了一个请求。
尘封了多年的长剑未染锈迹，出鞘后在夕阳下闪着雪亮的白光。达斯科凝视着无暇的利刃。它的锋芒能够轻易刺穿龙的鳞甲，在服役的十多年生涯中功绩颇丰。然而当挥剑的人归刀入鞘之后，过往的荣光便消融成丑陋的疤痕。承受苦难仅仅是赎罪的开始。达斯科一度依靠酩酊大醉才能挥去满地血腥的梦魇。他常常借着醉意向神父倾诉那折磨自己的荒唐记忆，苍白温和的话语是他那片带着铁锈腥气的混乱记忆中唯一的慰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