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怎样说书的(7)

有时我扪心自思,弹词方面有马调、俞调、陈调、沈薛调、徐调、严调、蒋调等流派唱调，评话为什么不能创造一些自己的风格来呢?我联想到先辈中有钟家一条枪,何家一口刀(即钟士良先生善《岳传》,起岳飞使枪真象泼水不进的样子;何云飞先生善《水浒》,起武松舞刀眼到手到,舞得比真刀还要美)。我决定要摸索改革。可是,同道们有不少流言蜚语,说什么专搞一些长子矮子爬牙齿, ....他们当顺口溜来念。我并没有灰心,心想只要符合书情,听众欢迎，有什么不可以尝试呢!
关于我起矮子走矮步一角，是从京剧武大郎身上得到启发的。我把它放在我书中贾亮和蒋平身上，效果也好。后来广大听众给我一个美喻叫“活贾亮”。贾亮谁也没见过，我老师说他是个瘦小子，蒋平是个痨病鬼。开头我只用在贾亮身上，后来《彭公案》不说了，心想这一角色创造成功也不容易,把它移植到《三侠五义》中蒋平的身上。在塑造妇女角色方面，绣花时的穿针引线,以及梳头打扮等形象,我充分利用书台上的道具:手帕、扇子、茶壶、醒木这四件东西。
在梳头打扮时，我把茶壶盖拿来当青铜菱花镜照面孔。书里花神庙戏台上唱曲时，我把扇子横转来凑在嘴上当笛子吹，呼丹田之气以尖声仿笛腔奏。有时我书中有撕布扎伤的动作，为了引人注目我用长衫的大小襟握在一起，用嘴去咬裂，然后用双手猛力望左右一分，分的同时嘴里凑着“哇嗤”一声。当我第一次撕布时真把台下听众一怔，散场时有许多听众跟到我房里，仔细看着我的长衫，到底撕破了没有。推独轮车是常熟东乡惯见的，这独轮车对我印象很深,在台上用手势和口技结合就蛮象了。其它摸索积累了如圈腿甩马头、变脸型等形象。当我拿着扇子当单刀使用时,心中当它是一口真刀,盘头夹花猛勇狠三字里包括一个劲字。由于我学过些武术,稍做几个动作,台下听众懂得武术的，无不对我频频点头,表示大家都是行家的意思。我希望能做到粗中有细,虚里带实,真真假假,雅俗共赏。

解放后，苏州静园书场创办了一次“评话少壮会书”。参加演出的约甘多个评话青年,当时金声伯在上海没有来，我演出的是“访贾亮”,贏得掌声的只我和张国良二人。演毕,苏州诸场方都要我俩明年在苏州演出。苏州是评弹发源地，也是只百灵台，演得不好跌下来会从此一蹶不振，再来比登天还难。当时正遇着上海的响档，他们都是享有盛誉的书坛健将，而我俩还是刚出来的道童儿，两副场子面对面，还是对过满出来挤到我场子里呢?还是我的艺术尚有一些吸引力?业务居然蛮好，并且能应酬到双方同时结束。现在看来，举办会书确实能激发青年人的竞争心,碰名家可以壮胆子。
我一直认为说书以说为主,起角色放噱头乃辅助手段,咬字正确,腔才能圆,词汇对仗要工，台下台上吐语一样就俗,忌用重复句。有了好嗓子用时须留它几分。切忌猥亵粗俗、迷信一类东西掺入书内。每说一回书，首先考虑给听众带些什么回去。广大听众是铁面无情的,你书说得精彩，即使与你吵过架，他仍然会来听你书的。为了要把书说好,上台抖擞精神,把自己感情融入书中,软档书说得不软,这样台下自然会聚精会神听。倘在说书时台下窃窃私议,交头接耳走进踱出。这不能怪听众,要怪自己没有把书说好。理、奇、趣、味，四字不能偏废。眼到手到嘴到，精气神贯一,大书一股劲,须做到四面玲珑八角飞风,既要注意前座听众,又要兼顾左右及后座听众，不能独顾台上说书,不注意台下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