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火中的败菊(5)

是……吗？
身为孤儿的韩冬衡知道自己实在不擅长照顾孩子，因为早熟的自己和他真的不是一类人，否则怎么会跟秋玦闹成现在这个样子。因为这个承诺，韩冬衡从来都不让秋玦叫自己爹——真很奇怪吗，自己本来就只是小秋玦的叔叔而已……吧？而且为了让秋玦过上普通人的生活，韩冬衡刻意隐瞒了秋子菊和凌瑾瑜的名字，并且小心翼翼地不让秋玦接触正门的人物，可谁料想这个秋玦是天生叛逆，不仅偷偷得知了正门的存在，而且还从不听他的话，甚至曾经说出“我才不管我生父生母是谁，哪怕是什么君子什么先烈，没见过就是没见过，不认识就是不认识，那种陌生人跟我才没有关系。在我看来，谁养我谁就是我爹我娘”这样的浑话，气得韩冬衡第一次打了秋玦。
时间过得真的是快得很，想想秋玦都已经三十多了，自己怎么能不老呢？做个普通人其实挺好的，要是真像梅竹二位前辈一样长生久视，那可真是太痛苦了——尤其是看着自己爱的人一个一个死去——不过，很难说那般清冷的梅前辈究竟有没有爱过什么人——或者不妨说说自己这远离人群，几无深交的一辈子究竟有没有爱过什么人。
这几年来秋玦跟自己闹得有点僵，现在正一个人在基层磨练他自己的意志才能，之前扬言说是要好好证明给自己看。他已经好久没回过家了——究竟是七年还是八年已经记不清了，哈哈哈人老了，记性就变成如此这样。虽然如此，韩冬衡还是有些想念那个倔强的“女儿”，毕竟那是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啊，也不知道这几年他过得好不好，几次都找到了他部门所在的主管想打听打听他的情况，可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心有愧疚，便放弃了这样的想法。至今无话。

秋玦啊，你，还过的好吗？我也很想念你。
突然回过神的韩冬衡发觉天边漾起了奇异的颜色，庞大的妖氛在他的眼中如同轻薄的纱布在空中漂浮，将整个儒梅山笼罩在了一种绮丽妖异的气氛之中。想必这便是湖涌叩关带来的天界异象吧，想到这里韩冬衡左手一展，身边的琵琶飞进怀中，稳稳地落在自己的腿上。
战曲·十面埋伏。
铿然之声犹如刀剑哑鸣，弹弦之音亦做君子神兵。隐者的浩然正气随着杀伐之声穿透篱边菊色，直冲异色妖氛，与之形成拉锯之势。
果然是数十年罕见的四阴虚旺之日吗，这股汹涌的力量还真是让人有些难以抗衡啊。韩冬衡苦笑着摇摇头，自己果然还是一个资质平凡的庸才啊，倘若是梅前辈在此，小指一勾应当便复天下清明了吧？
韩冬衡的任务很简单，只需尽可能地将妖氛之气封锁在儒梅山中，而穿心取首之刃的活便让老四家去做，毕竟他们才是真正的驱魔师。
抗衡之势暂时已成，韩冬衡停下弹奏的动作，手指轻轻拂过那四根陈旧的琴弦。
或许没有旁人知道，菊焰其实是有生命的，只要抚上那些经络，便可感知到他微弱但清晰的脉搏。中国人总是习惯把情感凝聚到物什之上，正如这把琴正是当年子菊瑾瑜定情时瑾瑜送给子菊的礼物，后来便成了两人爱情的见证之物。菊焰是一把旧琴，是凌瑾瑜从小弹到大的，那鸡翅木的琴身上每一寸都烙印着他的指纹，每一根琴弦上都浸透着他的血液。其实挺奇怪的，讲道理琵琶的琴弦磨损程度是很高的，数月就需要更换琴弦，可不知道凌瑾瑜对他做了什么，菊焰的弦从来都是原来的那根，从来都没换过。虽然琴弦衰老使得音色变得更加沉郁，但这正是韩冬衡更喜欢那种——自己这样沉闷淡默的人，不正适合这种音色吗？不过说来惭愧，自己年少时注意力全都放在了秋子菊身上，从来没注意过别人，还是在凌瑾瑜那夜的嘱托之后他才猛然想起，原来曾有那样一个少年，在林间，在檐下，在堂中，看着那些和子菊一样的少年拨弄着那缠绵的琴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