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2)

除了幻。
幻是全村最不受欢迎的孩子。
他这名字可是有来头的。据他爹亲口讲述，他这孩子是他在神坛里苦苦唤了一个月才唤来的——那也是神坛最后一次被人们拜访，大约在十几年前——因此，他坚持要给孩子取名叫“唤”，可幻的妈觉得这名字不大得体，便改为了“幻”。幻是全家最疼爱的孩子，但无来由地，村子里其他小孩都不喜欢这个名字怪异，行为高傲的家伙。甚至从第一眼起，他们便给幻烙上了坏孩子的烙印。任何坏事，他们会推卸给幻；任何游戏，他们会自发团结地将幻排斥在外。幻的父母从来没有得知真相的机会——幻是会把一切埋在心的泥土里的人。
泪水不往外流，只能淹没自己。
幻从小便听惯了自己与神社间的那个故事，他从小便对那无际的森林与其中静静等待着的神社报着好感。他没能获得亲自去看看的机会，大人们总是说那里面太危险，一个小孩子家，尤其是对幻的父母如此宝贵的幻，任何风险都不能冒。大人们还搬出妖狐的故事恐吓他——「那妖狐会偷偷吸走你的灵魂，你怕不怕？」而他总是倔强地摇头。周围的孩子们也拿同样的话取笑他，他紧闭着嘴，默默走开。

他喜欢叫他狐仙。
每当他看到周围的小孩儿，做了那么多坏事，却仍得到了褒奖，人们的热情相待，他就在脑海里幻想着狐仙的模样。他以为狐仙是只有一只眼的，那瞳仁，定是亮丽的红。他想抚摸着狐仙的毛，让他带着他消失，一起去远方。可幻想，如同幻自己一样脆弱。现实将纸糊的天空戳破一个大洞，耀武扬威地向蜷居在其中的可怜人展示着。幻永远不会被任何人倾听，他也不会向任何人倾诉。他面对现实的拳，没有逃，没有反抗，而是报以冷眼。
一切都这么平淡地踱过去，幻也早已习惯了他们的嘲弄，直到一块飞石砸中了幻的后颅。傍晚时分，他清醒过来，原本嬉闹着的孩子们早已作鸟兽散。他支撑着站起身，带着满身泥土，回首望了望早已紧闭了的各家各户的院门，与道路尽头仍亮着顽强的灯的自家的窗。父亲应该还在田里劳作，还没回家吧？母亲应该还在家里织着那件仿佛永远织不完的毛衣吧？他庆幸着自己还没被父母发现，但又想到一定有其他人看见他倒在路边的吧。没人告诉父母自己昏迷了吗？愤恨交织在他的胸膛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