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身宿(4)

我送她出了房间门，一只手拉住门把，让门虚掩上。
她笑起来对我说：“你这个好爸爸就别操心了，一家人好好午休下，下午还要玩水呢。”她说着话，身子忽然靠近我，在我鼻息留下清丽发香的同时，往我另一只手上塞了一包东西。我的心砰砰直跳。
“别弄撒了。”她的声音细弱而诱惑，只有我能听到。
“真的不会有问题？”我用同样只有我俩能听见的声音问，这是共享秘密的声音。
“信不过我就算了。”她作势要拿回去，见我收手，突然转身走掉，边走边回头勾我一眼。我注视着她扭动的腰身消失在拐角，咽了下口水，把手里的小纸包塞进裤兜的内兜里。
已经跟女儿一起躺下的妻子抬头看了我一眼。我打着哈欠，躺到他们边上。大概是因为哭累了，原本总要闹腾一阵的女儿没哄几下就睡着了。妻子有夜间失眠的毛病，午休宝贵，睡得也很快。我看着天花板，看着因为拉起窗帘而降临房间的那片昏暗，想着我的同学，想她高中时候与如今完全不同的青涩模样，想与做了医生的她在医院再相遇的场景，想起第一次去酒店，想她提议这次民宿之行和那个计划时的表情，越想思绪越飘散，然后眼皮渐重，身体一点点沉下去，就好像脑袋后面那面墙缓缓盖在我的身上。

等我从睡梦中骤然醒来，房间里异常安静，没有任何声音，好像所有声音把我遗弃在了这里。整个房间也仿佛被阳光遗弃，昏暗异常，笼罩着一层比黑夜更为深沉的颜色，眼前事物显现出模糊的陌生轮廓。
就在这时，头顶传来似有若无的声音，听上去像是隔壁有人贴着那面墙在说话，含糊不清中透着某种说不出的怪异。我心里有些发毛，但又忍不住仔细去听。那声音随之清晰起来，怪异之处也变得十分明显。这个分辨不出男女的说话声往外一个接一个地蹦字与词，发音不带丝毫感情。我能听懂每一个字词，却理解不了这些字词所组成的句子。
这个意义不明的句子仿佛永远不会中断，如同水滴声，让整个房间显得更为寂静和诡秘。
“网······网······看天你······死······谢······宝爱······”
突然，我意识到女儿无故哭闹时的说话方式跟这句子一模一样。一股没来由的恐惧在我心头升腾。我的女儿和妻子，她们现在在哪里？我想起身，却发现身体根本无法动弹，唯一能动的是我的眼珠。我游动的目光扫到床边一侧，这才发现有一个人形站在那里。看身高是我女儿，但我不敢确定，我发不出声音叫女儿的名字，也看不见它的脸。在应该是脸的地方，有一团粘稠的漆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