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别(4)

他一瞬间几乎无法控制自我，他想紧紧抱住身旁的她，他想直接将她带走，送上一列深入腹地的列车，真正给予她一个完整的家庭，童年，甚至人生，让她彻底远离那辆没有返程的列车，以及那严酷黑暗的命运……
但他知道这不行……不仅仅是因为这个幻想实在是太不切实际……
“王连长？”Z23的轻声呼唤将他从幻想中拉回，也是直到这时他才发现身旁的这个女孩在不止何时已经被泪水打湿了衣衫——但他并不记得他有听到任何的抽泣，而接下来的问题甚至让他一时语塞。
“其实……连长您也要走了，是吧……”她并没有像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女孩面对自己的亲人离开时——即便只是短暂的分离——一样，哭的难以自持甚至当场陷入歇斯底里的疯狂，更没有一把抱住她身边那唯一的“亲人”，试图以自己的绵薄之力去对抗这不可逆转的既定事实。
“没事的，连长，说吧，我能理解的……”
她只是静静的坐着，任凭自己的眼泪从面颊上下滑，最终在自己的身下汇聚成一汪浅浅的水洼，她咬紧牙关试图让自己不哭出声，她紧握双手试图让自己不跌下地，但行将渗血的牙龈与指甲却让她更加不能自已。

“为什么……为什么最后留下的是我……为什么只有我不能上前线，为什么我就必须被留在这里，为什么所有人都要瞒着我，为什么……”她那被自己的精神强行支撑着的最后防线最终被那无法控制的情绪浪潮所击溃，她掩面而泣，浑身颤抖——若非一旁王连长及时将她一把抱住，或许她此时真的因为失去平衡而摔得头破血流：“你们都是这样……总是要到最后一刻才甩下一句话一张纸，然后头也不回的就消失……”
王连长并没有说什么，事实上他也说不出什么，Z23的哭诉就如同风暴一般吹打着他的思绪，她所说的一切全都属实，甚至有一些就是即将发生的未来……如果他按照原定计划将自己后天便要退役的事实和盘托出的话——他也不想这么不近人情，事实上，每个曾经呵护过这个小女孩的指战员们都不想这样，但事实永远是最无情的暗潮，将昨日尚视她如己出的军官们于明日便推向远方。
王连长默默的承受着这疾风暴雨，直到怀中的Z23已经用泪水打湿了他胸前一片，他才跃下方才二人所静坐的高板，倚着它，又抱着她……
倘若是在平时，无论是她还是其他士兵，这种程度的歇斯底里足以让各级主官们对他挨个问候，甚至送入禁闭室，但此时的王连长内心却只有怜惜与愧疚——她再怎么是一名已经经历了三个月新兵集训的二等兵，她也终究只是一个被命运提前抛入社会的小女孩，一个按照她的年纪，本应该怀抱起书本与知识，行走在校园之中的女孩，而不是一个“自愿”扛起钢枪，时刻准备投身到那列看不到尽头的前线之中的预备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