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世之声（1）(3)

当然，这种现象并不是仅仅局限于电影界。整个圣加里文艺界对金魄的处理在过去的二十年中基本上都是公式化，模板化的，即对金魄给圣加里大众带来的种种福祉大书特书，而对金魄开采，运输和储藏过程中引起的事故和在广泛的尺度上造成的负面影响则绝口不提。每一位文艺工作者都知道，一旦他们触碰到了这条高压线，那么带来的后果则不仅仅是作品无人欣赏那么简单，圣加里国王大学文学院前教授，非虚构文学作家桑德拉·克罗兹（Prof. Sandra Cruz）就是典型的例证。对上面笔者述及的几部影片感兴趣的读者应该知道《尘土之下》正是由克罗兹女士同名非虚构文学作品改编而来的，而这部书被翻拍成电影已经是其出版五年以后的事情了，却仍然引起了大范围的争议——由此诸君也不难相见克罗兹女士当年究竟是处在什么样的惊涛骇浪之中了。
我并不知道这位时年45岁的中年女性究竟经历了怎样程度的诋毁和攻击——尽管笔者的专业与克罗兹女士有相重叠之处，也与她有过几面之缘——今天我们再度回首，能找到的只是几个孤零零的报纸标题，例如：“国王大学文学院教授自杀身亡 身后遗著仍然争议不断”（原载《圣加里晚报》总第5162期——译者注），这种大报的报道尚还称得上是中肯，而至于那些靠着花边新闻，恶俗故事和不切实际的爆炸性标题吸引读者眼球的小报对此事的报道简直令人无话可说，无法可想。若是克罗兹女士在天有灵，或许也会欲哭无泪，欲骂无言。

那么，或许读者不禁要问：为什么当年圣加里的文艺界和读者对这种有理有据的，明显是具有思想深度的以及对金魄开采及其相关产业发展有益的反思完全不能容忍？对于这个问题，笔者并不是第一个尝试回答的人，也肯定不是最后一个尝试回答的人。先前被学术界广泛接受的一个理论是“金魄经济说”，由我的同事爱德华·格林教授（Prof. Edward Green）提出。由于篇幅所限，笔者在这里仅能简要概述格林博士理论的核心：金魄的广泛运用对圣加里的工业和制造业产生了革命性的影响，大大提升了圣加里的生产力水平，而生产力水平的提升的明显表现是圣加里经济增长速度和经济总量的迅速提升。而经济的增长实质上推动了圣加里大众的生活质量的提升，导致其对金魄的盲目崇拜，从而忽略了其带来的相关社会问题和在中长期来看必然会带来的社会矛盾激化。
因此他们不想看到任何对金魄产业不利的言论——这会断了许多人的财路，因此他们对持不同意见者（比如桑德拉·克罗兹教授和《尘土之下》的导演）的反对是完全自发自愿的行为——也不排除有刻意的引导，而当个体发现持这种反对意见的人占多数时，他（她）对这些异见者的反对的激烈程度将会大大加深，因此便出现了种种荒诞的言论和暴力行为，比如：“我不认识她，也没读过她的书，但我觉得她该死”（语出《帝都日报》总第6277期的“读者来信”——译者注）。而这种荒诞的言论背后体现的却是理性的缺位和善意的溃败，实质上构成了“圣加里奇迹”时期的另一面——一种不可思议的怨毒和被这种怨毒所深深伤害甚至推入深渊的“被侮辱和被损害的人”的呻吟所构成的悲剧图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