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外天(4)

李存乙想，她对自己的印象还停留在“李将军”。
从春分到寒露，一路上杨矩交待下来的，需要与金城接触的大小一应事宜，李存乙均不动声色地揽过来。以至于后来，但凡杨矩需要向金城递话，基本均由他全权负责。
越是接触，人心就越容易不满足。对于李存乙而言，金城就像水中月，镜中花。曼陀沙华虽然开得正旺，但始终没有糜烂。亲卫一直以来的念头，只有将尊贵的殿下护送到逻些，送到她未来的夫君——吐蕃王子姜察拉本的身边。
一切崩坏的开始，源于姜察拉本夭亡的消息在送亲队伍中传开。这消息本没有源头，直到吐蕃方面遣来了第二批使者，来人证实了此言非虚。一时间，所有人都在揣摩这门亲事的可能性。待嫁的新娘失去了和亲的对象，难道大唐和吐蕃又要再起争端吗？
最终，金城公主本人决定了一切。开弓没有回头箭，和亲事宜既定，所有人都是庞大机器中的渺小齿轮。很快，迎亲队伍没有停下脚步，继续朝着逻些前进。至于金城公主需要嫁给谁，多半是现任赞普，但，这已经不那么重要了。

只是金城年方十四，现任赞普赤德祖赞的年纪足以做她的父亲了。一树梨花压海棠，这个事实就像游荡在雪山间的幽幽灵火，炙烤着李存乙的五脏六腑。现实痛苦与心底悸动，好似滚烫的油泼入腹腔，痛得他只想落泪。
我能不能带她走？不一样的想法，犹如无数道黑色裂隙爆炸在亘古的宇宙里。湖水被月光填满，李存乙的眼瞳被倒影刺痛，一时间，他脑海内天人交战，嗡嗡作响。
寒风刺骨，天星如坠，漫天苍穹都在晃动，谴责年轻的将军这个荒谬不堪的念头。
不可能的，自己势单力薄，一人一骑想要突出重围，无异于痴人说梦。更何况，她愿不愿意同自己走还是另一回事。想到这里，李存乙的嘴角微微抽动，也许，她应是愿意的吧，哪个将笄少女愿意嫁给一个糟老头子呢。
李存乙觉得头愈发晕眩起来，从幻想中回神，方才发现这晕眩并不是臆想。
大地震动，查灵海的湖水仿佛一面破碎的镜，炸开千万块碎片。墨蓝的夜空被无数道闪电践踏，一瞬间，方圆几十里内的营地都沸腾了，宫娥惊恐哭喊，战马不安嘶鸣，平日里训练有素的军队失了控，人类在自然震怒面前仿若渺小的蝼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