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外天(2)

报信的传令官唤作李存乙，年二十有三，是杨矩的七亲卫之一。细论起来，祖上也属李姓宗亲，是巢王李元吉硕果仅存的那一脉，等到了李存乙父亲这辈儿，家里已经不够吃了，早年间的亲王气魄半分也没剩下。
李存乙在家行二，大哥早早就定了袭爵，恶狗护食般盯着那点儿可怜的家产。无奈之下，李存乙投身行伍，指着在吐谷浑的沙场上搏个出身。天佑英才，神龙元年，李存乙因“身手敏捷，果敢聪慧”被杨矩选作了府兵，又提拔成了亲卫。此番护送金城入蕃，杨矩被钦点护送，李存乙身为亲卫自是一道随行。
这支送亲队之规模令人咂舌，仅杂伎、诸工、匠人便有千人，另有同等数量的兵卫加以护送，吐蕃方面，尚赞咄一行组成了近千人的接亲队伍。双方共同护送金城，一字长蛇，浩浩荡荡。尚赞咄领着杨矩等人在前开路，数百名府兵甲卫于尾断后，将金城公主的车舆小心谨慎，安稳牢靠地包夹于蛇腹。自然，全队行军的速度由这里决定，这几日行得慢，正是因为贵人身体抱恙。
领了快马传话之责，年轻的亲卫身披玄铠，从队伍头部逆向奔袭，一人一骑，好似一粒不起眼的黑水晶，扎进了密集的沙海里。

远远望去，贵人的车舆与众不同，玄青顶棚硕大无比，火红凤羽缀满了珠帘，奢靡白狐皮垫满了落脚可及之处。整架马车更是用了八匹毛色相同，年龄若仿的高头俊马拖行，缓慢而笃定，沉重而威严。
一名老宫奴端着金樽，早早迎上来：“将军辛苦，殿下早使老奴等候在此。”
随即将热酒送过：“且不忙，先饮此杯，洗洗风尘。”
李存乙翻身下马，一饮而尽：“殿下风寒好些了吗？”
“白日里瞧着不打紧，夜里咳得厉害。”老宫奴轻声答道。
亲卫听罢心内一紧，掸去身上灰尘，整装仪容，跟随老宫奴前往华车旁。
香雾缭绕，珠帘半掀。李存乙在车前久久低头，等候通报。
越是等，李存乙就越能听见自己在紧张地喘息，他努力噤声，让呼吸几近停滞。但心跳声又如擂鼓一般，敲打五脏六腑，一声重过一声。
出发那天，圣人在百顷泊设宴，作为杨矩的亲卫，李存乙随侍左右。本应目不斜视的他，在金城出场的那一刻，神使鬼差地看了她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