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收藏家(5)

这里没有爵士一丝影子。
“可以跟我聊聊您的博物馆吗？”我对着空旷的厅堂，喊了一声，“看得出您为它付出了很多心血。”
“到楼上来，随我走走。”那个浑厚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
此刻的我，浑身被一种久未有过的激情包围。我感到一股热烈而难以抑制的情绪，仿佛心头点燃了一场大火。那是一种我只在黄金时代的艺术作品中才读到过的轻盈，一种未来尽在眼前，可以无忧无虑地探索无限可能的豁达。与这个时代暮气沉沉，举目四望却看不到明天在何方的气质不同，它好像在向你保证，一切困难都只是暂时的，即使眼下还没有解决办法，只要内心笃定答案一定就在某个地方就行了，只要等着科学或社会的发展去将它解决而已。只是这样的笃定，永远地消失在了大灾变的动乱中。
我走上楼梯，上到二楼，大厅的中央是一条走廊，走廊的两侧则是如丛林一般的展品。而爵士，正站在不远处的一座雕像前仰着头，好像在欣赏这件作品。
“我的展览馆很久没有对访客开放了，请随便参观，我的朋友。”大厅里回荡起爵士的声音。
二楼大厅倒是有几分博物馆的模样，它同一楼大厅一般明亮而整洁，整个“展厅”散布着高矮粗细不一的底座，而底座上则摆放着的，我一眼就认出，是令不知多少人神魂颠倒的辉钇金属。原来辉钇这种重要的工业原料，被当成了藏品，陈列在了这座博物馆的展厅里。我听说过旧日的那些名流贵族，将这种产自异星的迷人金属制作成首饰，作为自己取之不尽的财富和显赫地位的象征。名流们的趋之若鹜，促使无数能工巧匠费尽心机，穷尽一切手段，将这种原本平平无奇的金属铸造、打磨、雕刻得光彩耀人。“盯着辉钇金属那纷繁复杂的晶体结构与光怪陆离的色彩看的时候，仿佛人类文明千万年的历史就展开在你眼前。”旧日的一位评论家这样评价道。只是没有人会料想到，如日中天的人类不过数十年后就要被大灾变锁死在地球上了。

我在丛林一般的展品中穿梭，不时驻足欣赏展品那奇异的光泽。此前，我也只在资料里见过这稀罕玩意的模样，而亲眼见到真正的辉钇金属，似乎从我的心底唤醒了什么沉睡已久的东西。我好像也开始理解，为什么爵士不肯交出这些金属了。只是——在全人类的生死大计面前，这种自私的行为仍然是不可接受的。
“多么美丽的光泽啊！哪怕是日夜盯着它钻研几个世纪之久，也不会有一丝一毫的厌倦。”就在我对着一件精美的雕塑看得出神的时候，爵士的声音突然出现在了我的身边。
我这才第一次看清了爵士的真容。他看起来是个身材高大的中年男人，两鬓只是微微有一点儿花白，皮肤依旧白皙，看不出什么皱纹；他的眼睛里隐隐有一些深褐色的条纹，难以分辨原本的颜色，那是长期接受基因疗法留下的痕迹。丝毫看不出，他亲身历经了黄金时代，亲眼见证了大灾变的混乱，又在这与世隔绝的海上平台度过了黑暗时代的四百载春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