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收藏家(7)

“您的收藏确实丰厚得令人吃惊，但是现在已经没有人还有闲情逸致去欣赏了，生存，生存！生存才是人类现在的第一要务。”
爵士指了指身旁一座宏伟的雕塑，自顾自地说道：“它是这个展厅里我最喜欢的一件作品，它的外形没有什么具体的指向，就像生命一样，自由，随性。延展到什么地方，就变成什么模样。”
我粗略地扫了一眼这个雕塑，它的表面折射出的五彩光芒，连同那如舞蹈一般像四周延伸的造型，确实让我感受到了生命的张力。我本来想先说几句恭维话，再继续向爵士“讨要”辉钇，结果话一出口，又开始刚才的那一套：“这好像不是我们现在的最优先事项……”
“那就睁开你的眼睛，好好再看一遍这个世界！”爵士的声音突然如洪钟般响亮，那语气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好像千年来的沧海桑田只不过是茶杯中的一场风暴，掀不起一点儿波澜。
我眼前突然一黑，像是吃了一记闷棍一般的眩晕。不久，好像有星星点点的光芒出现在了一片虚无之中。我睁大眼睛，想要看清它是什么，那是……那是人类文明起源的火种！那是狩猎者和采集者手里的火把，那个猎人头上戴的羽冠纤毫毕现，石头磨成的箭头上面好像还有碾碎的沙砾。箭头倏然飞过，却没击中猎物，我感受到猎人心脏狠狠地收缩；猎人的同伴补上一箭，那猎物应声倒地，我的心也随着猎人的紧锁的眉头舒展开来。

那些亮光是阿波罗11号下，承载着它的土星五号喷薄着耀眼的光芒，我好像也循着人类先驱的脚步，挣脱开摇篮的怀抱，站在了异星的土地上。“这是我的一小步…”我感到自己的喉头上下滑动着，身着一套笨重的宇航服，在异星的土壤上说出了那段征服者的宣言。心中豪言壮语无数，可却无语凝噎，人类的未来似乎触手可及。此刻，四十万公里外的蓝色星球一片沸腾，我是方盒子前注视着这一壮举的每一个人，我也与大家一道欢呼雀跃，为这开天辟地的时刻欢欣鼓舞。
我看见了黄金时代那些鳞次栉比的摩天大楼，豪绅们正在这儿举行派对。数不清的宝石和辉钇金属装点着他们的全身，我向身边的人吹嘘着自己不断扩展的星际贸易路线，又随手打翻一个高脚杯，满口豪言壮语地说我的财富无所不能。下一秒，我好像又站在了肮脏的街道里，脸颊紧紧贴在冰冷的橱窗玻璃上，盯着酒馆里打翻的酒杯，只希望自己也能尝尝那不知穿越了多少世界的美味。可我只能咽下嘴中酸涩的唾沫，任由萧瑟的风将我推向未知的地方谋生。
当我再次睁开眼睛，看见站在我面前的爵士时，我才发现我已经半个身子跪倒在地，衣袖也已经全湿了，沾满了还在不住淌的泪水，全身也在抑制不住地颤抖。就在刚刚，我好像与曾经活过的和正在生活在地球上的2150亿人类共同呼吸了同一口空气，一起经历了出生的迷茫，成长的喜悦，和死亡的恐惧。我想要大口喘息新鲜的空气，想要与所有人拥抱，想要把自己全部的财产拿出来给那些没有屋檐可以避雨的人，想与大地上所有的人民一同再造一个黄金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