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有木兮(18)

“......是徒儿不孝。”
大师清朗地笑开，广袖轻拂，竟在行云流水的动作间点亮了院角的一盏油灯。他在影影绰绰的光影里眯眼望向拘束着立于一旁的孙莎，道：“这娃娃好生精致，眉眼间透着灵气，可是从山里来的？”
孙莎凝神看着老者和蔼的笑容，心中知晓对方话里的意思，也明白自己瞒不过去，便点头答道：“回大师，我是从山里来的。”
“既然是从山里来的，为何不回山里去呢？”
“我......”孙莎哑然地顿住，却不知从何答起。
樊东终于看不过去，上前一步道：“师父，这孩子是徒儿自己带回家的。那位老爷先前不知道这孩子的身份，想收他到府里做娈童，徒儿看不过去......就把她救回来了。”
“你，你胡说——”老爷听到这里，不禁心虚地反驳道。
樊东一个凛然的眼刀送过去，对方便惴惴地噤了声。
“我不管你是不是为了救她，”大师沉声严肃道，“你既然知道她是妖，为何不将她收下，或者将她潜回山里去？”

“徒儿......”
“樊东，你抬头。”
樊东动作迟疑地抬起头，看向那位他跟随了十余年的老者，苍颜白发，仙风道骨，依然是他最熟悉的模样。
大师隐隐地蹙眉，问：“你对这孩子，当真只是恻隐之心吗？”
孙莎指甲陷进了掌心的肉里，疼到她几乎屏住了呼吸，她知道樊东的答案，可是她不想听。
然后她便听到了樊东的回答。
“是。”
“你不愿旁人伤她分毫，的确不是因为什么别的情由吗？”
“并没有别的情由。”
“好，那你今晚便送她进山。不然为师会亲自废了她二百年的修为，囚于廊山山下。”
廊山，便是专门用来囚禁修为三千年以上的恶妖的地方。
樊东身形浑然一震，只片刻便恢复了沉静。他欠下身郑重行礼，清冷的眸光中泛出空茫，似有山风徐起，吹来氤氲着的雾霭流岚。
“徒儿遵命。”
未觉池塘春草梦，阶前梧桐已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