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白】沉香屑(9)
不过落着一场雨,琢败朱红杜鹃的鹂鸟扑棱棱翅膀,哀啼着飞入白烟蒙蒙的骤雨中。窗里的白杜鹃照旧倚着窗,开得孤傲、清冷......
这是白杜鹃的复仇,它要鹂鸟为落血的红杜鹃忏悔。
“你看看你,把小丫头惹哭了。她才多大点,不过爱俏些......”白居易用玩笑似的口吻,模棱两可地试探他的态度。白先生用余光扫了一眼娣娣站过的地方:鹂鸟已飞走,留一滩水渍,不知是羽翼上抖下的雨滴,还是剪水眸中落下的热泪。
他眼里的几两惋惜,一毫不差的,全纳入元稹眼里。元公眯起眼,半笑不笑地问:“白公心疼了?倒是真不拿我当外人,当着面就维护起来。”说着话,他一步一顿地走下楼梯,嘴皮子上下碰碰,又挣出两三句酸不溜丢的话:“娣娣这丫头,白公是降不住的,我做朋友的,纵使冒着被您嫌的风险,也少不得多劝一句:趁早收了心思,别弄得你我都难堪。”
这样的话本该收着声讲,一向知理识趣的元公此刻却顿生反骨,放声高论起来:“你若不听,少不得吃些苦,到时候来寻我诉苦,我也是没辙的。”
女子的悲泣从后堂天井处传来了一两声,元稹扶着楼梯狠狠踩下最后几级台阶,扭头朝向后堂冷笑道:“不过点你几句,便在外客眼跟前哭哭啼啼。你倒比我金贵,一句也说不得!王妈,捂了她的嘴,带出馆去!”
他高声说这话时,呛进了些穿堂的冷风,遂扶着白石阑干,咳得上气不接下气,脸上终于见了些血色。白居易赶忙上前,探出手要搀他。元稹斜眼瞥了他一眼,趁手把住了白先生的手腕。他的手又柴又冷,手心里恍若只有一层白皮连着薄茧,半点肉感也无。
灰青色的春光从门外漫进会客厅,拥裹住元公。白居易低头瞧着那只把在腕子上的瘦手,灰青色的天光攀上元公的手,好像苍青色的苔借尘霜的便,蔓缠上白玉雕的佛手,莹莹玉色从玉里反上来,提携的老苔也似翡如翠。
只不过,这双手,到底太嶙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