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白】沉香屑(11)
白居易不急着走,他想,这雨还会急的......
元稹也不提跳舞,他想,反正这只是个邀客的幌子......
这场雨,落到夜里七点多钟还没停。
元稹留白居易在公馆住上一宿,白居易应声,把他的文稿夹在臂弯处,向他讨了一柄黑尼龙伞:“明日我再来,你家的藏书我还没看够。”
“若是失约,我要打将上门去的。”元稹将他送到廊下,半咳半笑,似是还要送。
白居易抓着伞柄,用温温的手背撞了撞他冷冷的手腕:“我若不来,任凭你打去。快回罢,不过几步路,不必送了。”
娣娣倚在廊下最边角的一根白石柱子后,探头觑看二人。白居易是悭吝的,半分目光也没往那儿撇,元稹倒是瞥见,却全然忽视。他用宽大的冷手掌覆裹住手杖蛋型的云母贝头,手心压在硬润的圆球顶上,划着圈摩挲,口里淡淡然唤道:“王妈,送送白先生。”
老妈子挪腾着小脚,撑一把黄油伞,颤颤巍巍地跟上白居易。
雨忽而又急了起来,不管不顾的泼向伞面、地面,泼出迷濛的白烟。廊下正中处亮着一盏灯,黄油似的灯光埋进白烟里,从浓,至淡,至望不清,至泯然。
元稹目送白居易远去烟雨中,他像魇着了般,唤仆欧给他递上一把撑开的蓝绸伞。他擎着伞,沿白居易走过的路,一步,一顿,走进薄白的烟里,走进无色的雨里。
仆人们在廊下挂起煤油灯,十几团光又埋进薄白的雨烟里。千万粒雨珠盛着光在半透明的蓝伞面上闪烁,像一天的星。由明,至暗,至灰青,至影一粒。
元稹撑着一天的星,行到元公府的大铜门前。
厚重巍峨的门,关住一伞星辰,隔住门外春花。元公听见门外雨打花枝,却无力推开那扇门。
“做甚么这样重厚?”元稹抚着冷凉的门,沾了一手的冰水,“若是换成柴门,我还可推开它,雨夜寻友去。”
雨又渐渐小下去,雨烟也慢慢散了。元稹撑着伞向拨烟见明的光里走去,水汽蒸腾的月黄的光,像躺在水底看月色,素雅,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