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梦无梦(4)

而现在，这根鲜红的发带，又回到了墨染手中。只是，他不再是十二岁的郡王，而是战肖国的准储君；他也不再是十岁的云梦王世子，而是云梦唯一的王。
魏无羡的眼泪不知何时止住，一只手拉过自己现在所系的黑色发带的一端轻轻地揉搓，眼睛看着被自己揉得皱巴巴的带子，启唇又道：“父王故去，重孝在身，鲜艳之物不合礼法。况且，我已继云梦王位，这红发带，大概是用不上了。”
墨染垂头不语，将绸袋重新系好，贴身放在胸前。绸袋冰冰凉凉，他却感觉烫得烧心。
魏无羡见他如此，又笑了。
“今日一别，我们就是敌人了。战场之上，我可不会手软。”
“阿羡一直很厉害。”
“云梦的百姓是无辜的。”
“我明白。”
“还没来得及谢你，让我见到了我父王最后一面。至于母后，我就到九泉之下再赔罪吧！”
魏无羡的母后，薨于他入京后的第三年。他得到消息的那天，正是墨染离京去军中历练的第二天。
他突然扑上来，抱住他的墨染，在他的耳边轻声说：“墨染，战场见。”

半月后，云梦城破，国王投降。
他的阿羡，真的很厉害，文韬武略皆不在他之下。可是，阿羡幼年离国，父王新丧，朝堂动荡不安，加之他父王自他母后离世后常年缠绵病榻，虽勉力支撑，也免不了被渗透蚕食。内外夹击，这场战役的结果早已注定。
这一点，大家心知肚明。
包括，此刻献印受降被囚的云梦前国君魏无羡。
仗是必须要打的，可若是打得久了，莲塘里的花可还能保全吗？
又二月，宸王还朝，百官夹道，迎入城中。虽还没有明下御旨，但礼部的官员们都早已心照不宣地忙碌起来，准备太子的册封之礼。
至于那亡国之君魏无羡，则又回到了他曾经八年不曾踏出一步的世子府。哦，不，那儿早已不是世子府了。魏无羡偷离京都之日，门匾就被拆掉了。新的，还没做出来。
只是此刻，这座府邸名义上的主人似乎也并不在意这件事。或者说，他什么都不甚在意，只呆呆地望着府中的一片泥塘出神。那还是他初来京都那一二年时，他让墨染在府中开的。这府邸中，除了干活的小厮宫人和明保护实监视的卫兵之外，平日里只有墨染会借职务之便前来。他常对墨染说起云梦，说云梦的水，云梦的酒，云梦的莲。说得高兴了，便邀墨染定要来云梦玩耍，说要给他摘莲蓬。墨染当时没有说什么，第二日便请了工匠来府里测地基，量尺寸，着手开莲塘。他很高兴，说，等莲蓬种出来了，他就用莲叶莲子给墨染酿荷风酒。酒味杂莲气，香冷胜于水。墨染听了，笑了，还偷偷地咽了一下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