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霞如血(7)

这是真的?人们面面相觑，那些无恶不作，不可一世的日本人就这么悄悄死绝了?
声音越来越大了，直到那几个先锋火球一般冲回人群中大声嚷嚷着“日本人都死绝了”，村民们方才反应过来。人们顿时就炸开了锅，每个人都在大声叫嚷着。不知谁喊了一声:“把日本人的地堡砸了！把我们的粮食抢回来!”纷乱的人群顿时统一了目标，一窝蜂地向着日本人的地堡疯了一样地涌了过去。
地堡内，日本人的确是死绝了，都横七竖八地倒在了餐桌前，包括那个日本大官和那个粗壮的日本军官。他们每个人面色都苍白如纸，口鼻流血，可憎的面容由于生前遭遇的巨大痛苦已经扭曲得不成人样，就像被毒虫噬穿了身体。其中属那日本军官的样子最为可怖，他趴在地上，身子因为巨大的痛苦扭曲成了弓形，身后的血迹蜿蜒曲折，他的一只手攥着军刀，一双眼睛死死瞪着前面。
他想干什么?村民们顺着他的目光向前找去，在一间偏僻黝黑的小屋中发现了死在床上的阿霞。她平躺在那张床上，身上穿着一身没人见过的戏服，与那些日本人不同，她闭着双眼，面色从容恬淡，嘴角甚至带着一丝笑意，若非口鼻中流出的鲜血在枕边积成一滩，人们甚至以为她是做了个美梦。而她的手中，死死攥着那支光滑锃亮的笛子。

后来听那晚从地堡里幸存下来的工人说，日本人久闻余村的辣煮胖头鱼十分美味，恰逢日本人的长官来了，他们便想要用这道菜讨好他们的长官。而在那里做工的人里面，最会做这道菜的就只有阿霞。
那日阿霞换上了许久没穿的戏服，为日本人唱了一曲。曲毕，又马不停蹄地为日本人炮制那道辣煮胖头鱼。上菜时，多疑的日本军官让阿霞先吃一口，阿霞眼都不眨地夹了块鱼肉放入口中。日本军官放下心来，高声夸赞着美人好菜，全然没想到这顿饭成了他们的断头饭。夜幕下，戏一曲接着一曲，酒一杯接着一杯，得意忘形的日本人在台下喧闹不止，阿霞在台上如痴如醉地高唱着，如风中的蓬草一般舞着，直要将那戏中的一幕幕悲欢离合都揉进自己娇小的身躯中。直到那蚀骨的毒药终于开始发作，直到钻心的疼痛浸染了她每一寸皮肤，直到台下的恶鬼终于跪倒在地上惨烈地哀嚎着。她方才停下来，拖着大限将至的躯体来到那黑魆魆的小屋，躺在床上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日本人从不知道，那辣煮胖头鱼不只是一道美食那么简单。在余村，每当有新人结为夫妻，公婆便会用刚从渚江中打来胖头鱼为夫妻两人做上一道辣煮胖头鱼。这鱼，象征着年年有余，岁岁如今朝;用辣椒和香料炖煮，是希望夫妻俩日子过得有滋有味，红红火火。这是阿霞在柳生家吃的第一顿饭。这菜，她从来都只会给自己和柳生做。

村里人把阿霞和柳生合葬在了一起，他们说，阿霞是余村最美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