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塔：阿莫斯（1）(3)

沐浴在灼热的光芒里，汗水顿时从阿莫斯小麦色的皮肤里往外冒，那一头黑发被灼得滚烫，手指一抹脸颊，往边上一甩就是一场小雨。
整条街道，除了阿莫斯以外几乎看不见生命，只有屋檐下的阴影里有几只小虫艰难地匍匐前行，往日聒噪的鸟儿都因为口干舌燥而变得缄默，那些有铺子的商贩就躲在屋檐下，皱着眉头摇扇子，没有商铺而并不很缺钱的就躲在家里——或者妓院、旅馆，随便什么阳光照不到的地方，得过且过地消磨时光。
最煎熬的要数那些十分缺钱的小贩，他们或许有重病，或许急需进货，或许欠了一屁股债……总之各有各的难处，而这苦难的源头又是大同小异，无外乎一个“穷”字。因此，他们就在怀里抱着一些小物件，畏畏缩缩地呆在阴暗的巷子里，有几个真的迫切的很的，就会频频向外面巴望，但绝不出声吆喝——他们都渴得喉咙冒烟呐，也有几个心急如焚地会冒险在阳光下抄一圈，但往往很快又缩了回去，毒辣的太阳从每一个受它“恩惠”的人那里收税，穷人付不起金银，便少不得脱一层皮。
每到夏天晌午，小巷子里大多是如此情景，阿莫斯早就习惯了，他也学会不让自己受影响的法子了：梗着脖子，绝不扭头看他们一眼，若不幸看见了呢，就要告诉自己，“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悄悄的在心里给他们贴上“赌徒”、“嫖客”、“败家子”这样的标签，等走远了又少不了一番悲哀，“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可他真的不知道他的母亲有何可恨之处，更不知道阿蒂丝做错了什么。

今天运气不好——从昨晚开始运气一直不好，不过转个头进红楼的路程，阿莫斯竟然就看见了半瘫在阴影里的乞丐，阿莫斯没忍住，眯着眼睛仔细端详这张熟悉的面孔。
脸上密布麻子，寻不到一小片平整的皮肤，如果只是麻子倒也还好，可在那坑坑洼洼之间偏偏还夹带了些脓包，鼓鼓囊囊的，有的胀到了极致显得摇摇欲坠，只是轻微的晃动就能让他们晃荡一会儿，泛黄的脓水从里面渗出，倘若他忍不住去挠就会有更多脏水被挤出来，还伴随着疼痛与发炎的风险，所以他这样有经验的乞丐都对这些小东西不管不顾，在它们的装饰下，这张年轻的面孔已不再透出活气——是的，这是个年轻的小子，【臭嘴】杰克，在这附近也算臭名昭著了，他的嘴巴比他的脸还要脏一万倍，什么事从他口中传出来都会变味，因此他的可信度相当低，不管他卖什么都不会有人买，很久以前他就放弃了做生意，现在他的主业是“拾荒”……指望附近其他穷人能奢侈地扔掉些还有价值的东西。
痴人说梦罢了。
而就在昨晚，这个恶心的东西的腿被打折了——又或许是断了，反正他的左腿此时就像一根破棍子一样摆在地上，与身体的链接好像全要倚仗那件破布裤子，关节处隐隐渗透的血迹让人止不住地想象裤子之下的惨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