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人工智能被更新了(4)

首当其冲的就是她的一个坏习惯，她那分散四处的上网记录。在洗手池的面镜上，淋浴间的玻璃门上，冰箱的界面上，当然车玻璃上也有，甚至是天花板上，都是她的各种记录。
我一开始是被马吉的小巧迷人长相吸引的。我们第一次约会时完全没有利用这个时代的任何电子设施，我们在已经没有人的夜行城市间漫步。曾经，当我还在婴儿摇篮里时，我记得有这么一个场景，母亲趴在我身边给我讲绘本。电话来了，她就去接，放在摇篮边的绘本里掉出来一阙书签，那书签飘落在我枕边。我侧头躺着，作为婴儿，我当然目不识丁，但那画面却留在了我的记忆中。直到我长大后，再回想起来，我知道，那书签上写着——“从城市深夜行走到黎明的恋人们啊……”
这好像就是一种旋律，不仅印在我的视网膜上，更传染给了马吉。
可是，和马吉的热恋期是思维、思想的空白期，我们的精神层面，那种共鸣，连交缠却彼此独立的绳索都不如。后来，我们住在了一起，我那时才知道马吉拥有哲学和历史双硕士的高学历，她很孤独。她用大把的时间洗脸、沐浴、在车里读小说（我购买2185那天就是在车窗上阅读马吉留下的石黑一雄），她甚至在天花板上阅读。马吉很孤独，又不想让我伤心，让我觉得她和我坐在沙发的两端，彼此无言以对是爱情的降温。所以她才会那么做吧。

但是，马吉从不删除这些痕迹，就好像她想通过一种静默的拐弯抹角的方式，让我去窥探她的灵魂。于是，某一天，我在淋浴间，看到了那段自白式的记录。
“你们有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情况呢？就是某一天，在职场你遇到了一个供应商，是一个和你性取向同一头的人，假设她是一个女性。然后你们聊完公事，开始聊私事，不是那种关于家庭、人际、生活琐碎的私事，而是关于某部作品里一种人的奇怪举动，一种集体的思想和意识，某些人物的怪癖，某一个与众不同的场景，以及这一切和你为什么是你的种种关联。这是一个抛开现实生活本身，却和你的过去、体验、感受息息相关的话题。然后你们俩继续深入聊天，聊到口干舌燥，于是你们一起搭乘地铁下班回家，在熙熙攘攘、人潮涌动，无法好好说话的地铁站台、地铁车厢里，你们争分夺秒地说话。
“其中，那个女该先到了站，不得不下车了。但是话还有好多好多没说完，等不及到明天再说。于是她留在了车里，两人坐到了终点站。那时地铁里已经空空如也了，你们下了车，又继续在终点站的候车椅上聊啊聊啊，准备聊到最后一班回程的地铁开车时再走。可是，你们聊得太入神了，连最后一辆地铁启程开走了都没意识到。比起一般人错过末班车的焦虑和无助，你们居然相视一笑，就像捡到钱一样，开心地继续坐在地铁站索性聊了个通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