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时/mzmf】梦污染（Part 1）(6)

我们站在港岸边的斗轮机高高举起的传送臂上，俯瞰着空无一人的东京港，身下是成堆的黄沙和煤炭，还有紫色凝胶状的梦的海水。
下火雨时，我们躲在一根挡雨不挡风的空心钢管里，听见隔壁那边传来轻如羽毛的呼吸声。原来是一个和我们年纪相仿的女生同样躲在钢管里避雨。她正在做梦，但那个梦实在太渺小、太孱弱了，几乎什么也改变不了。
我匍匐着钻进她的“卧室”，小声问她梦见了什么。
“嘘，别出声！”她立即抬头望着我，“别吵醒了翅膀！吵醒了，它就缩回去了。”
她转过身子，向我展示着布满铁丝网划痕的后背。那里并没有翅膀的迹象。
“看到了吗？它就快长出来了，真的！”她眼睛微闭，幸福地自言自语道。
如今我只记得她的亚麻色短发和浅棕色的双眼，以及临别时她一再的叮嘱：
“你们也保护好自己的翅膀呀，睡觉一定要侧过来睡……”
夜里，我们借着月光穿过一个个昏暗朦胧的梦，循着地图上的一串串地名从东京港返回我们的根据地：尖刺森林、镜子迷宫、广告牌通天塔、股票走廊、眼球高原、混凝土沼泽、假康乃馨沙漠、肠道迷宫、晴空塔地铁站、黑白画布世界、“缓冲带”边缘、断头台高原，最后是“空无一人的世界”。

我隐约感到，我们为这个纯白的空间起的名字有着某种特别之处，仿佛昭示着一切梦境的归宿。所有的嘈杂都在缓慢滑向它们自身的反面，也就是这个空间内部如此寂静而宽广的心跳声。
曾经有人做了一个空无一物的梦，而后把这个梦丢弃在这里。我们躲在里面，就像寄居蟹找到了属于自己的海螺。它有椭圆形的洁白而坚硬的界限。它是一枚能支撑住整片天空的未孵化的蛋。你能清楚地感受到，这个梦依旧活着，依然有未成形的事物像透明的胎鬱盘和卵带那样漂浮在梦的穹顶下，等待着在未来的某一天，在龌龊不堪的我们全体回归尘土的那一天，降临到这个人间。
我时常设想，在我们离开之后，一定会有更高尚的生命取代我们的位置。它们生有雪白的毛发，脸庞酷似那个梦想长出翅膀的亚麻色头发的少女。它们的天籁之音将会响彻我们遗留下的这座偌大的废墟城，把它凝固下来的所有智慧与愚昧、所有深爱与痛恨一概碾为粉末。而余下的地球则会干净得像一面刚擦过的窗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