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注定（李自成）(37)

“昊天上帝在上，假如再给我一次机会，如果我能再起，我李自成必将诛灭暴明，还天下朗朗乾坤。”外面的脚步逐渐近了，人不多，但也足够使李自成原本平静的呼吸急促起来。
“也许下辈子吧。”李自成自嘲的想着，站起了身，活动了一下，拔出了长刀。
脚步声消失了，下一刻，两个人出现在了李自成面前，没有他想像中成群结队的官军。
是刘宗敏和自己的侄子，李过。“舅舅……”李过颤声道：“刘将军他……”
李自成并没有听清李过在说什么，此刻，他的呼吸变得沉重，手上的佩刀也掉在了地上。他几乎不敢认出眼前此人，就是几个时辰前和他面对面坐着的，跟他打了许多年仗的刘宗敏。
刘宗敏全身沾满了鲜血，整个人成了一个血人，看上去有些狰狞。他的脸上看不出许多痛苦，可以说很平静，只是憔悴的有些不像话。红肿的眼眶中的眼睛此刻仿佛有光一般，看着李自成。发髻也杂乱的散做一团，毫无条理。
他的妻子和儿子躺在他的怀中。刘宗敏缓步走到李自成面前，跪下，将自己的妻儿轻柔的放在地上。他俯下身子，将自己的额头贴紧地面，对李自成行礼。
语言对刘宗敏来说，此刻，不再代表任何东西。他一言不发，沉默的跪着。李自成站在刘宗敏和他家人的面前，看着这一切，如此的不真实。刘宗敏的身体颤抖着，将上半身几乎完全贴到了地面上，如此，许久不起身。

这时候，外面又传来脚步声，袁宗第，田见秀，李双喜……跟着自己的人一个个走了进来。这些人中许多都曾有家人，而此刻，他们的家人依然和他们在一起，只不过失去了生命。这些人也随刘宗敏跪下。
李自成一个个走过他们面前，一种古怪的梦幻感让李自成浑身战栗，悲伤很快被一种异样的感动所填满。李自成脸上的表情逐渐软化。李自成心里已经明白发生了什么，自己的弟兄为了自己做了什么。李自成明白，他永远也无法还清弟兄们的情谊了，他也明白，从此刻开始，闯营再无回头路可走了。 李自成尝试去拉起刘宗敏，让他们不要再跪下去，他尝试去拉起兄弟们，任凭他如何努力，众人都只是跪在地上，不愿起身。
最后走进来的是郝摇旗，他失魂落魄的走进来。他身上的血迹已经干涸，结成了血块。郝摇旗提着一把被凝固的血块覆盖的刀，并没有带着他的妻儿，也没有跪下，而是径直走向李自成。一旁的李过想上前拦住他，却被李自成抬手制止了。
郝摇旗走到李自成面前，和李自成对视着。他在等待。李自成从他手上接过刀来，抚摸着刀身上的血迹，终于，发出一声叹息。
“闯王，报仇啊。”在李自成的叹息声传到郝摇旗耳中的那一刻起，郝摇旗胸中一直压抑着的悲痛仿佛被全部倾倒出来，郝摇旗从胸膛中勉强挤出一句话，还想再说些什么，眼泪却开始向下淌去，喉咙堵住了，让他说不出话来。郝摇旗也跪倒在地，头埋进地上，毫不抑制的哭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