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注定（李自成）(33)

刘宗敏点了点头，“我想过。确实，如果我们要从十七个人重新起家，在这种局势下，我们不能有任何拖累。”说着，抽出了自己的佩刀。袁宗第好像意识到了什么，他脸上抽搐了一下，双目死死盯着刘宗敏，好像穿透他的灵魂一般。刘宗敏看了袁宗第一眼，站起了身子。另一旁坐着的郝摇旗此刻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疑惑的用眼神询问着袁宗第。袁宗第想上前去组织刘宗敏，走了两步，却自己又停住了。
他很快就知道了。
刘宗敏走到了家属安置的区域，找到了自己的发妻。
他找到那间帐篷的时候，他的妻子，一个盘着头发的少女，正抱着他的儿子，给他的儿子讲故事。刘宗敏站在门口听了一会儿，“你知道吗，你父亲是个英雄！要不是你爹，早就没你娘了，更不可能有你，小子！别怕，你父亲会一直保护着你的！等到你父亲跟着闯王当了大官，咱们很快就能搬到大房子里去住啦，大房子，好多好吃的，好玩的……”他妻子发出银铃般的笑声，他儿子也被逗乐了，连日逃命所带来的疲惫感被家人的笑声驱散了，刘宗敏不由自主的笑了起来，片刻后，却又开始嚎啕大哭。
刘宗敏的妻子听到哭声，从帐篷里走出来。“老刘，你都这么老了，还哭鼻子呢！”少女笑着说着。他的妻子很年轻，离他将他妻子从黄家围子的地狱中解救出来也不过六年，此时未满二十岁，正是青春年纪。少女拉着刘宗敏，将他拉进帐篷内。少女将刘宗敏抱在自己的胸前，给他擦拭着眼泪。刘宗敏的儿子也上前抱着刘宗敏的腿，摇晃着，做着鬼脸，尝试逗他的父亲开心。

“怎么了？我们不是都逃出来了吗？咱们没被官军抓去杀了，这还不够吗？咱们一家人团圆，这还不够好吗？你是个英雄，你能重新再来的。”少女宽慰着刘宗敏。刘宗敏眼泪根本止不住，他也跪了下去，抱着他的妻和儿，几乎哭的快要昏厥过去。他用手抚摸着他的孩子的脸庞，感受着他妻子的体温，很久，仿佛他想把这些刻进他的灵魂里边一般。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刘宗敏哭着，对他的妻子和儿子磕着响头，任凭他的妻子如何阻拦，他也不曾停下，直到鲜血覆盖了他的额头，甚至流进了他泪充满的眼睛里，和自己的眼泪混合为止。
“你怎么了，老刘！跟我说，你什么都可以跟我说的，”少女抱着刘宗敏的头，也流下了眼泪，啜泣着，“都会没事的，老刘，没事的。”刘宗敏擦去眼中的血和泪，这样他才能最后清楚的看着他的妻子和儿子。“琴琳，下辈子，我给你当牛做马，这辈子没还完的，我下辈子，下下辈子，都还给你。”
“下辈子再见。”少女的眼中转过一滴泪珠，她想说些什么，却已经晚了。她的丈夫，刘宗敏，用刀刺进了她的胸膛。他紧紧的抱着她，感受着自己爱人的身体的颤抖，直到自己被爱人的鲜血浸透。“娘！娘！”刘宗敏的儿子摇晃着自己的母亲，他并不明白面前发生的事情意味着什么。“好儿子，爹对不起你。你和娘先走，爹以后来找你们，别怕，别怕。”刘宗敏也将自己的亲生儿子抱在胸口，安慰着，同时将手伸向了儿子的脖颈，用力，再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