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注定（李自成）(23)

“来了啊，老刘。”李自成回头招呼着刘宗敏，“坐下，你觉得上面那几串水珠，好看不是？老刘？”刘宗敏并没有听李自成的话坐下，而是迟疑了片刻，直接跪倒在李自成一旁，也没说话，只是低着头。
李自成静静的看着刘宗敏，也一言不发。水滴滴在青石板上，此刻显得格外安静。压抑的啜泣声从李自成旁边传来，刘宗敏捂着自己的脸，努力压抑着自己的哭声。
李自成张了张嘴，但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刘宗敏打断了。“兄弟们想投降了。”刘宗敏吸了口气，从干涩的嗓子里面挤出一句话。“我不想。我还想打下去，一直跟着你打下去，打出个新天地来。但……”刘宗敏哽咽了。“我们输的好惨……没有这么惨过。李兄弟，我们怎么办？”
李自成咂了咂嘴，“刘兄弟，你们是不是觉得，我这么长时间一个人待在这里面，又不出去主持大局，什么表现也没有，觉得我垮了？觉得咱们从此完蛋了？”刘宗敏下意识摇了摇头，但仿佛又想到了什么，一时间僵在那里，不知作何反应。
“其实你问我，我也不知道。”李自成接着说道。“我不知道。”
“想走的人，让他们走。想投降，我不反对。我不投降，我也投降不了官军。你们不愿留下的可以走，带上你们的妻儿，他们也好不容易才跑出来。去找个安稳地方过日子，或者是继续去官军那里当差。走吧。”李自成挤出一丝笑容，对刘宗敏招手道。“咱们好歹也兄弟一场，莫要伤了和气。”

刘宗敏深吸一口气，堪堪制住自己的眼泪。“闯王，这世道，好人不得活啊。打了这么些年，终究还是走到今天了。我自己不是什么好人，我们这些人都不算什么好人。但是我知道，这世道这样下去是不行了，所以我一直相信你，相信跟着你，我们能打出一个新朝，改变这娘日的世道。”
“可终究是梦想一场罢了。我们一直输，相信我的人一直在死。我自己都不太相信自己了。刘兄弟，这么些年，你一直是我的左膀右臂，感谢你相信我李自成这么多年。万分抱歉，我辜负了你，辜负了诸位弟兄。老刘，你好不容易活到现在，你婆娘和儿子也都没失陷，还在，就在外面等你。袁兄弟奋命才救了他们出来。你带上他们走吧，我不值得你继续跟随我了。”李自成长叹了一口气，别过了头去，不再看刘宗敏。
“你知道我婆娘是怎么跟我的吗？”片刻后，刘宗敏的声音在李自成背后响起。“我就是个打铁的。我的手艺是跟我师父学的，我爹娘很早就死了。被官府逼死的。”刘宗敏的声音一直很平静，像在讲述别人的故事一样。“我们交不起租，我爹娘不想连累我，就自尽了。官府打了我一顿，把我丢在街上。”
 “那是冬天，很冷。每年冬天，都不知道要冻死多少人，那时候，要不是我师父救了我，收养我，我刘宗敏早死了。师父他老人家教我手艺，给我饭吃，给我衣穿，虽然时常打骂，但我总归是能活下去。”刘宗敏继续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