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2)

小心翼翼地脱下防护服，叔叔用一把钳子夹住衣服扔到入户隔离用的门廊里。一摘下面罩，他就剧烈地咳嗽起来，我清晰地看到，有猩红的血溅到了地上。
“你没事吧？”
约书亚抬起头：“没事，只是过度劳累了。”他苍白而胡子拉碴的脸上艰难挤出微笑。
“还说没事，都咳血了，你刚才到底去哪了？”我仿佛察觉到了什么，心里一沉。
“没有，最近病人多，医院比较忙。”叔叔眼睛瞥向天花板。
“……”
突然，他神秘地从衣服里掏出一个密封很好的金属盒子：“呐，送给你。”掀开盖子，包装里的惰性气体产生的压力吹出了一阵水雾，那是……一小块奶油蛋糕，上面甚至镶嵌着一个小巧玲珑的红樱桃。
“这……”我一时震惊得说不出话来，这样的奢侈品，普通人一辈子都不一定能见上一面，不对，在这个世界上，能有这样的物品存在都匪夷所思，更别提亲眼见到了。
他得意得眉飞色舞，仿佛一个恶作剧成功的孩子般：“这是黄金时代的玩意，保存了二十多年，还像刚出炉的一样。快尝尝吧，据说黄金时代的人过生日总要吃……蛋糕的。”他生硬地拼出那个已经属于古代的词。

看着那个东西，仿佛是一颗落到垃圾堆里的星辰，再铁石心肠的人也不禁动容。我用最好的勺子小心翼翼地刮下一丁点奶油，送进嘴里。
没有想象之中的香甜可口，反而有些泛酸发涩，像含着一枚生锈的硬币。看来二十多年的岁月还是不可避免地留下了痕迹，没有什么能胜过时间。
“好吃吗？”约书亚迫不及待地问。
“……”看到他期待的眼神，我忍俊不禁：“好——吃——！”说罢，将整块蛋糕送进嘴里，时光的苦涩在嘴里漾开来，逼出了两道眼泪，顺着粘着奶油的脸淌下来，让嘴里多了一份腥咸。
“怎么流泪了？”叔叔拿起手帕，轻轻地帮我拭去脸上的泪痕和奶油，那一刹那，我看到他手掌心纵横的老茧，像是沙子里偶尔会挖出来的怪虫子粗糙的甲壳。
盒子里溢出的水汽笼罩了防爆灯昏黄的光，破旧的小屋里，二人凝视着对方，一切仿若来自古代的宗教油画。
我最终不忍去问。
半夜里，睡梦中我似乎听到叔叔的喃喃自语：“不，不……要走了，……急……来了吗？”还有竭力压抑的轻咳和咀嚼声，迷迷糊糊中翻了个身，所有的声音完全消失了，只剩下温控器嗡嗡的噪音，我又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