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梦：雨水沿着路边缓缓流(13)

被唤醒者化身成了唤醒者。K哑然失笑。
梦舱合上，K面前的屏幕变黑，然后又慢慢亮起，陆可出现在一条雾蒙蒙的街道上。这条街很像她的公寓所在的街道，但又有些不同，也许是更阴沉的天气，也许是几盏被打破的路灯，也许是墙上老旧的涂鸦，也许是更安静的环境。电车的呼啸声刺破寂静，驶过之后，寂静又回来了。
陆可前后左右四顾，转过身又转回来，迟疑地走了两步，然后向前跑去。
少女的步伐沉重而散乱，是这片空间中唯一的声音。偶尔，有一声树枝被踩断的咔嚓声。陆可跑过门窗已经倒塌破碎的建筑，穿过黑漆漆的小巷，停下了。她面前横着一条铁锈色的河。在《雨水》中，陆可的家就在这条街上。
河对岸，高楼外墙的依然播放着全息图像，但不是火星移民广告和甜梦直播，而是地火通道已经关闭的新闻。新闻上的图像和字无声变幻，陆可定定站着，望着河对岸，在静默的黑暗中，地球与火星各自独自旋转。
陆可不像自己，拥有监理会给的对救援对象的监控权限，她该到哪里寻找女孩？K不禁替陆可思考起来。但他看到陆可的眼珠动了动，然后突然飞快地、不顾一切似的跑起来，往桥上跑去。大桥的栏杆上停了一群白鸟。K看着看着，突然腾地前倾，脸几乎贴在了屏幕上。他把图像放大再放大，桥的中央站着一个人，正回过头来看陆可，那个人戴着黑色棒球帽，帽子后面印着一个K字。他转过头，视线穿过屏幕，与K对视了。

K感到天旋地转。视野里，自己的手扶着大桥的栏杆。身后是迫近的脚步声，一个女孩正在跑来。
K的大脑一片混乱，身体已经率先做出反应，朝桥的另一端跑去。栏杆上的白鸟纷纷扑动翅膀，却都没有飞起来，而是落在地上。
陆可在追他。他进入了陆可的梦里。周边的环境迫使K接受这样的现状，却无法为他解释缘由。他隐隐约约记得甜梦侦探守则的警告：在甜梦中，如果梦主发现了你，一定要避免与梦主碰面。K冲下大桥的楼梯，直直冲向参差的建筑中一条缝隙般的窄巷。《雨水》里一个人也没有，寂静又空荡，好像一座废弃的城市，连空气都是陈旧的。K跑过门窗破碎、透出森寒的冷气的居民楼，跑过散发着臭气的垃圾场，跑过几间招牌灯光刺眼的梦厅，这里终于有戴着头盔的人游魂一般聚集、游荡。路的一侧，电车再次驶过，轰鸣着扬起尘灰，另一侧高楼外的全息屏幕不知疲倦地播放着地火通道暂时关闭，地火通道已经关闭……他向着那新闻跑去，陆可几乎快要追上他了……信号灯！又是那个路口的信号灯。
K冲过路口。
但这次陆可没有被车流阻拦，继续跟了上来。K侧头，在蒙尘的玻璃墙上看到身后逼近的人影。玻璃墙上的人影越来越近，K步伐一顿，重重往玻璃墙上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