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永无乡唱生日快乐(13)

“所以你他妈到底要怎样？”潘比斗怒不可遏，突然直起腰说：“如果说我没有才能才让你这么恨我，怎么你只是想要林闻笛死？你为什么不直接杀了我？如果你要我去死我立马就会去。他比我更有才能，你为什么非要！非要他死？你他妈怎么随我不让我好好往下写？”
他充满仇恨地站在那里，熊头上也泛起皱褶，他的视野一明一暗闪着红灯，露露在他面前提示在儿童可能出没的区内不能提到死字，不能提到仇恨，不能提到杀，不能说脏话。即使在整个世界的任何一个角落都有可能有孩子出现。
“我没有夺取任何人的任何东西，是他自己没有承受能力。”胡珂表情冷静地看着潘比斗，“你冷静一点，工作人员不允许说违禁词。”
“你他妈装什么大头蒜？”潘比斗已经不期望自己看起来像个儿童文学作家，他捏紧拳头，完全不会发力地挥拳打向胡珂。他打不到任何人，因为他挥拳头向棉花，但手还是疼。眼前红光蓝光交替闪烁，儿童乐园禁止暴力。他不讨厌这样的规矩，只是不知道这有什么用。头盔上轻微的电击让他感受到一阵麻痹的刺痛。
“你以为你就没有罪吗？你不也只是看着他去死吗？”
潘比斗听见这句话突兀地僵住，随后他按了头盔侧面的按钮，把头盔和动捕贴片从身上弄下来，他的穿衣镜被他自己打得裂开一条裂痕。他从穿衣镜面前走开，房间里一个人也没有。他的情绪铺天盖地，但还在能应付的范围之内，他打开电脑，以为马上就要下笔如有神。但是看着那些词汇却只能想起自己的人生。他痛恨自己的顾影自怜因为自己不配任何怜悯却又逃避着罪责。如果更耐心会怎样？如果是真心实意想做好事会怎么样？诗人是飞棍，海盗是淹死在沙滩的寄居蟹，在月色与雪色之间是所有被抛下的东西。如果所有人都满足于触手可及的信息和奶头乐，到底要怎样才能保证世界没有下行？他们各有各的路，林闻笛去死了胡珂如鱼得水了但潘比斗根本找不到路。

我来给你讲一个故事。
一只小猴子有一个悲伤的朋友。它很想让朋友开心起来，后来它忘记了这回事。于是它的朋友死去了。
对不起！山魈！对不起！小猴子在深深的森林里大声喊。但是森林里除了回声没有人回答它。小猴子想，在之前那么多次吵架的时候都先道歉了，为什么这次还要它道歉，于是向森林深处走去。等他迷路回到了原地，他发现了山魈的脸。山魈已经死了，死在一片苍白的枯河床上。对不起，好像在给孩子的故事里不能有人死。对不起，我想过要是它死掉就好了。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小猴子看着山魈说。但它没有掩埋山魈。小猴子继续往前走。
两年时间内他没有写出过任何东西。他憎恨露露写完了他想写的所有东西，同时憎恶胡珂打断他的所有故事，最后他憎恶自己依赖胡珂，对林闻笛也只有虚伪的关心，他无法克制地憎恨起世上的一切。他坐在桌子前，把用了十几年的笔记本电脑放到桌上，面对投影仪投射出来的每隔半小时重复一次的森林，和与之同步的鸟鸣白噪音打开电脑然后打开了记事本，双手放在键盘上。在几秒钟之后他面对一片空白的屏幕看着所有写过的东西，他却只能想到林闻笛。如果从来没有露露呢？如果人们没有被奶头乐养得以为自己所见到的就是全部应该有的审美？如果人们可以自己思考？他止不住地烦躁。电脑像一双眼睛。为什么有眼睛。为什么有电脑。为什么他还活着。为什么电脑不去死。如果没有接触过文学，如果没有文学，如果文字从一开始就死了，如果他出生前就死了，如果他从来没有遇到林闻笛，如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