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笔记(5)-世界观类型与想象力重构(2)

看看下面这段描写（假设它是某小说的开篇）：
某甲从梦中醒来，发现自己瘫在一座狭窄的房子里，眼前有一座黑色的、非常简陋的楼梯。楼梯通往高处的出口。越是接近出口，楼梯上的苔藓就越稀疏。
这里只写了楼梯，但在读者脑海中，需要重构的信息量远远比楼梯要多。
楼梯是什么材质？装修是什么风格？出口的门扉是什么样子？周围是嘈杂还是安静？扶手摸上去是什么感觉？空气里有什么味道？周围的光线是阴暗还是明亮，楼梯所在的房子是石头城堡还是浮空飞船？......
在电影、动画和游戏中，这些信息是可以通过画面或音效瞬间传递给读者的，并引导读者对主人公当前的处境产生快速的判断，让读者初步了解作品的基调。但小说要把这些都写出来，未免太臃肿，影响行文节奏。而且读者脑内重构画面所耗费的脑力也会比较多，洋洋洒洒写完一个场景，至少要两三百字的一个自然段，浪费字数，读起来也累（对于大部分读者而言）。
而如果在读这段描写之前，你预先知道了小说类型，这些“缺省”的信息都会自动补全。
在西幻里，这个楼梯是沉重的黑曜石制作的，扶手是罗马风格的雕花柱，但因为时间漫长而破损了不少，裂缝里长出了苔藓。房子内墙也是大理石质的，阴影中隐藏着许多塑像，也许是众神的健美身形，也许是恶魔的狰狞样貌。读者期待着那个出口通向一个剑与魔法的世界。

在赛博朋克里，这个楼梯是黑色的金属制作的，扶手是简陋的工业风的铁丝栅栏，有些地方长出苔藓，有些地方沾着血迹。空气里漂着酒精和除臭剂的味道。房间角落里散着酒瓶、电子烟头和数据线。周围的金属墙壁上流动着青色和粉色的灯光，有许多朋克风格的涂鸦，衣着暴露的女郎，以及大公司无孔不入的广告。读者期待着那个出口通向一个光怪陆离的赛博世界。
在仙侠里，这个楼梯是紫黑色的檀木制作的，踩上去会发出吱呀声。因为年久失修，木板的裂缝里长出了青苔。空气里弥漫着香薰的味道。房间也是用砖石和木材搭建的，屋顶上也许有木制的复杂机关，也许贴着符箓，也许有佛像的彩绘。房间里很昏暗，即便有蜡烛但也照不清楚。读者期待着那个出口通向一个炼气修仙、快意恩仇的世界。
看到了吗？文字其实就好像一串源代码，在你脑海内不同类型编译器的解读下，生成了完全不同的画面，以及与画面相应的氛围、情感和情节期待。
情节期待也是考虑类型时必须关注的关键词。
一个反面例子是《长夜余火》，作者尝试在在废土类型上做了大量创新性改动，加入赛博朋克和生物朋克的元素。但读者普遍并不买账。在书评中，排名最高的一个评价是“不伦不类的废土，期待错位”。读者也许期待着《辐射》或《疯狂麦克斯》里的情节，想象力重构出的画面也是如此，但作者描写了现代大型国企般的“盘古生物”、宛如当代罗马般古典又繁荣的“最初城”，和废土风格有不小的矛盾，从而导致读者期待错位、想象力重构混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