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王》——阿城(11)
因鼠是吃粮的,大家说鼠肉就是人肉,也算吃人吧。我又常想,呆子难道不馋?好
上加好,固然是馋,其实饿时更馋。不馋,吃的本能不能发挥,也不得寄托。又想
,呆子不知还下棋不下棋。我们分场与他们分场隔着近百里,来去一趟不容易,也
就见不着。
转眼到了夏季。有一天,我正在山上干活儿,远远望见山下小路上有一个人。
大家觉得影儿生,就议论是什么人。有人说是小毛的男的吧。小毛是队里一个女知
青,新近在外场找了一个朋友,可谁也没见过。大家就议论可能是这个人来找小毛
,于是满山喊小毛,说她的汉子来了。小毛丢了锄,跌跌撞撞跑过来,伸了脖子看
。还没等小毛看好,我却认出来人是王一生——棋呆子。于是大叫,别人倒吓了一
跳,都问:“找你的?”我很得意。我们这个队有四个省市的知青,与我同来的不
多,自然他们不认识王一生。我这时正代理一个管三四个人的小组长,于是对大家
说:“散了,不干了。大家也别回去,帮我看看山上可有什么吃的弄点儿。到钟点
儿再下山,拿到我那儿去烧。你们打了饭,都过来一起吃。”大家于是就钻进乱草
里去寻了。
我跳着跑下山,王一生已经站住,一脸高兴的样子,远远地问:“你怎么知道
是我?”我到了他跟前说:“远远就看你呆头呆脑,还真是你。你怎么老也不来看
我?”他跟我并排走着,说:“你也老不来看我呀!”我见他背上的汗浸出衣衫,
头发已是一绺一绺的,一脸的灰土,只有眼睛和牙齿放光,嘴上也是一层土,干得
起皱,就说:“你怎么摸来的?”他说:“搭一段儿车,走一段儿路,出来半个月
了。”我吓了一跳,问:“不到百里,怎么走这么多天?”他说:“回去细说。”
说话间已经到了沟底队里。场上几只猪跑来跑去,个个儿瘦得赛狗。还不到下
班时间,冷冷清清的,只有队上伙房隐隐传来叮叮当当的声音。
到了我的宿舍,就直进去。这里并不锁门,都没有多馀的东西可拿,不必防谁
。我放了盆,叫他等着,就提桶打热水来给他洗。到了伙房,与炊事员讲,我这个
月的五钱油全数领出来,以后就领生菜,不再打熟菜。炊事员问:“来客了?”我
说:“可不!”炊事员就打开锁了的柜子,舀一小匙油找了个碗盛给我,又拿了三
只长茄子,说:“明天还来打菜吧,从后天算起,方便。”我从锅里舀了热水,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