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难得是性情(阿城“三王”读后感)
《棋王》名气最大,讲述了知青“棋呆子”王一生天赋异禀、打小痴迷象棋,插队之后四处寻找对手下棋拼棋,本要到县里运动会参赛,却因请假太多没有资格,结果他在运动会后约战前三,进而变成以一敌十,并最终取胜,不负“棋王”之名。
故事里没有为了所谓的剧情起伏而刻意设置的冲突,比如脚卵这个官家子弟,在现在的惯用套路里多半会成为王一生这个男主的一生之敌,成为他棋艺精进的垫脚石,一步步滑入偏执和疯狂之中,沦为彻头彻尾的反派,动用官二代身份打压王一生。但阿城没有这么媚俗地写,脚卵对王一生的棋艺真心佩服,动用身份反而是为了帮王一生参赛。他诚如自己所言,对下棋只是兴趣,不然也不会在稀里糊涂被错报去参加篮球赛的时候,将错就错,上场参加这“野蛮的游戏”。
脚卵的形象与王一生其实是形成对比的。一个家境良好,在意形象,性子随和,口头禅是“不错不错”,“脚卵”这么难听的绰号也心平气和地接受下来,下棋只不过玩得不错的兴趣,古董的棋具说送也就送了。另一个却是出身贫寒,早年丧母,爱棋成痴,性子古怪,灰头土脸,骨瘦嶙峋,下棋是一辈子的痴,母亲磨的一副无字棋贴身藏着,最后命都差点交代在棋上。脚卵反衬着王一生,衬出棋对他生命的重大意义。
最后的以一敌十是这意义的终极体现。这段写得杀气腾腾,步步紧逼的文字推进里带着侠客苍凉的味道。这种味道让人联想到另一部写棋的小说,矫健的《天局》,里面那句“胜天半子”通过祁同伟同学之口家喻户晓。《天局》讲的是与天斗,其乐无穷,《棋王》里的王一生是与人斗,或者与己斗,同样其乐无穷,更何况《棋王》的象棋比《天局》所讲的围棋,更有杀性、更有斗心。
照这个终极意义写下去,王一生是非死不可的,但阿城笔锋一转,最后一局定为“和棋”,棋王才没有落得“杀生成仁”的结局。
《树王》里的肖疙瘩就没有这么幸运了,在这个讲述知青伐树烧山的故事最后,肖疙瘩这个人间的树王在森林的树王倒下后迅速衰老和死去。他的棺材被深埋在底下火烧不灭的新芽推着破土而出,这一幕是对群体纪律下的荒谬最好的反讽。人们总是自定一种正义去执行,比如伐去无用之树再种上有用之树,但什么才是有用之树?书里最会砍书、最会磨刀的人问一群不过下乡砍树没几个月的小年轻。小年轻回答得振振有词,好像手握真理一般。往深里一向,以树喻人的意思已再明显不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