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普切(6)

祂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而这样的旅途注定不可能有第二次了，父亲这时肯定已经在大发雷霆，最坏的情况下连祂的神之身都有可能被除去。
在此告别吧，祂想。
那个在孤独中漫步的人类，我甚至还没来得及问你的名字。
神明再一次与士兵相见时，已是深夜。
雨下着，落到他身上，透明色变成了血色，黏糊糊，湿答答的液体，一股脑涌流出来。
“终于又见面了。”
没有多余的寒暄，甚至没机会握手。因为士兵在流血，他快要死了，神明想，衣服已经被染红了一大片的人，多半是救不回来，不然祂也不会出现在这里。
“那么，现在你觉得死亡是什么？”
临别时是不应该问这种问题的。比这更有价值的话祂想说多少就可以说多少，可祂还没得到问题的答案。祂想要答案，甚过其他的一切。
士兵眨了眨眼，视线偏向一旁，泛白的嘴唇微张，吐出这样一句话。
“死亡……是新的开始。”
眼前的人自始至终没有显露出一丝的恐惧，哪怕他的肚子已经被开了一个大洞，右臂上也有难看的撕裂伤，左眼的镜片完全碎裂了，玻璃晶体剜去他的眼角，衬得那张毫无血色的脸更加难看。

明明已经见过无数次，神明还是不禁感叹，原来生命的消逝是件如此轻描淡写的事情。
不远处就是碎裂的枪支，人类的残肢断臂，散落一地的土石泥沙，打空了的弹匣，所有触目惊心的场景都在诉说着这里曾发生过一场多么惨烈的战斗。最后谁胜利了？也许根本没有赢家。
他将安息，然后他的灵魂呢，该是去往天堂还是地狱？这并不在神明的职务范围内，祂所要做的便是引渡他的灵魂，他生前是什么样的人与自己无关，神不应当有七情六欲，这是铁律，是绝不可触碰的界线。
“……是你。”
士兵用细如蚊蝇的声音呼唤着祂。从思绪的海洋中回过神的祂，发现自己的手上传来冰凉的触感，接着一个更加冰凉的东西躺在了祂的手心。
被鲜血包裹的、圆形的石头。
“这是——！”
他没有作任何回应。他连抬起手的力气都没有了。
这颗石头的名字叫作白水晶。纯洁无瑕，一如人类刚刚降生于世时无垢的灵魂——或许，也有些像祂。
……
死亡是新的开始。
看着士兵缓缓闭上的眼睛，这句话开始重新浮现在祂的脑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