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鼠疫》 随感(3)

举一个例子吧，在鼠疫蔓延到全城，火化已经逐渐来不及之后，随意处理尸体逐渐开始。“不过，在刮大风的日子里，一股从东边吹来的淡淡的臭味仍然提醒他们，他们正处于前所未有的情况之下，鼠疫的火焰每晚都在吞食着他们纳的税。”一方面，许多人的死去只是成了淡淡的臭味，另一方面，活着的人已经不在意死多少人了，反而更在意自己损失的税金。我第一遍看的时候，就直接略过了，后来回看的时候才被大大震撼了。
最终，关于杀人合法性和社会上的鼠疫的讨论，我想，离不开这些平淡而深刻的细节的铺垫。没有这些有力度的细节，读者对塔鲁最后谈的关于非法杀人和社会上的鼠疫的观点应该是感觉突兀的，仿佛一下子从鼠疫跳到了社会问题上，跳到了一种激进的理念上，但实际上这一切是有迹可循的。

小说热衷于分析小城居民心理和集体行为随着疫情的发展而发生的变化，这正是本书想象的共同体之所在，只要经历过疫情的人，都会微微颔首。起初是不以为意，封城之后就陷入孤独感之中，时间长了，就逐渐麻木了，最显著的表现就是没有动力去爱了：
“很有必要提一提，鼠疫已夺走了所有人谈情说爱甚至交友的能力。因为爱情要求些许未来的曙光，而对我们来说，只存在当前的瞬间。”
“不管怎样，假如有人想对本市关山阻隔的亲人们的精神状态有一个准确的概念，就必须重新回顾笼罩着那无树城市的残阳如血、尘土飞扬的永无变化的傍晚，那时，男男女女都纷纷拥上大街小巷。奇怪的是，传到仍沐浴着阳光的各咖啡馆露天座的，已不再是通常组成城市语言的车水马龙和机器轰鸣声，而是异乎寻常的嘈杂脚步声和低沉的说话声，即由阴沉的天际传来的灾祸的呼啸标出节奏的千百双鞋底痛苦的嚓嚓声，总之，是那逐渐充满整个城市的无休无止、令人窒息的沉重脚步声，它夜复一夜，以最忠实最忧郁的音调呼应着那盲目的执著之情，这种情绪终于在我们心中取代了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