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船(6)

掌舵的是船长托马斯，因为原本的舵手现在仍在呼呼大睡。已经全醉的船长根本看不清前方的情况，但是，这条路线他太熟悉了。他的父亲曾经是威廉一世的旗舰“莫拉”号的舵手，他正是沿着这条航线登陆英格兰，从而见证了诺曼底人最伟大的征服。而他本人在这条航线已经有二十余年经验。哪里有暗礁，哪里有危险，他都了如指掌。而且即使喝了酒，他也相信自己没把这些知识忘掉。
贝罗德一边摇着桨一边看着大海的景象。由于不少桨手已经醉倒，贝罗德被要求去补其中一个的位置。今天的大海远算不上平静，强劲的风力推动船前行的同时也带来了大浪。可是那些贵族们一个个都说风平浪静，无须担心---或许只是我孤陋寡闻而已，贝罗德想。
白船就这样在海上航行了八分钟。
7.
先是剧烈的颠簸，然后是木质结构在撞击中毁坏的声响。最后，喷涌而出的海水成了托马斯船长的醒酒良方。清醒后的船长惊恐地环顾四周，然后意识到自己犯了致命的错误。
暗礁。
这块暗礁是有名字的，人们叫它基勒伯夫。有名字的暗礁通常代表着每一位船长都熟知它的存在，所以几乎从不会有船只撞上去。托马斯本该轻松避开它。然而，过量的葡萄酒并不同意他这样做。
托马斯跑到甲板，那里早已乱成一团：倾倒的桌椅，散落的杯盏，人们以不同的方式展现着自己不加掩饰的丑态：水手们像无头苍蝇一样乱窜，互相撞在一起；平时附庸风雅假装行吟诗人的贵族青年惊恐地重复着污秽的骂人词汇；高高在上的伯爵们跪下来请求上帝的宽恕，却立刻被颠簸掀翻在地；仪态端庄的贵妇们尖叫着，就像是街巷里最粗俗的泼妇。威廉王子和理查·林肯这对兄弟紧紧抱在一起，浑身发抖，或许他们自己都不知道抱的是谁。

海水不断灌注进船体，蔓延到甲板，船不断沉下去。哭喊，求助，祈祷弥漫在空中。只有托马斯还能保持船长的冷静，他想起船上还有一只小舟，用于应急，于是将其放了下来。在混乱之中，没有人注意到这一举动，船长趁机拉着王子和其他几个亲近的贵族上了小舟。
白船在清澈的月光下缓缓沉入海底，而他们则暂时得救了。
8.
无数的人在海面上哭号，试图在溺毙之前抓住什么东西以救命。有些人实实在在地抓住了一块木板或是桌子，但马上又有几双手伸上来，最后许多人抓着同一块木板沉下去。有些人直接抓住了其他人，结果两人在海面上扭打起来，最后双双耗尽体力沉入海里。只有贝罗德足够幸运，不仅抓住了木板，而且在成为其他人的目标之前，一阵突如其来的强风将他吹离了事故地点。划桨已经耗尽了他的体力，此时他只能抓紧木板，希望海流将他带到任何一处陆地。
小舟上只有三个人：船长托马斯，威廉王子，和理查·林肯。小舟上有一支桨，而这里距离诺曼底海岸不远，他们完全可以划回去。
他们也正准备这样做，如果不是一个声音打断了他们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