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戬《绕过人间》(2)

一、
“喂……水开了。”沉香伸腿轻轻踢了下杨戬的凳子，微抬起下巴指了指院子里白烟缭绕、热汽腾腾的锅盖。
“叫舅舅。”忙着给啸天修狗窝的杨戬停下手中的活计，屈指飞快地敲了沉香额头一下，趁沉香没回过神来，笑着大步逃进了院子。
“喏，尝尝，看看这次的馄饨合不合心意，”杨戬扶额看着锅里煮破了的一锅面皮和零零散散的肉馅，尴尬之余还是尽力挑拣了几个卖相好些的盛在瓷碗里，给沉香端了过去。
“嗯……馅有些咸了。”沉香敛着眉，从碗里舀起一个，撮起嘴吹了几口，递到杨戬嘴边，“你自己尝尝。”
杨戬勾起唇，稍稍侧头，就着沉香的手一口把馄饨吞了，放在嘴里细细咀嚼起来。面皮擀得厚薄不均，馅咸得几乎尝不出肉味，杨戬怀疑是啸天趁自己不注意又偷偷往锅里撒了好几把盐。
“不好吃就放下吧，我带你去街上吃。”杨戬果断把锅里还剩的面皮肉馅汤全倒进了啸天的饭盆里，从怀里掏出一块绣着云纹的方巾随意擦了擦嘴。
长安街上灯火通明。来自天竺的行商一边烤着滋滋冒油的羊肉串儿，一边偷师着旁边的老头摊煎饼，末了拿饼将羊肉一卷，再塞上根雪白的芽葱。胡椒粉和花生碎大大方方地让客人随意加，几乎抢光了对面肉夹馍的生意。卖花灯的瞎子肩挑着担，后头的筐里还盛着糯米糕。晒果脯的婆婆替他吆喝：“果脯配米糕，癞痢讨娇娇！”意思是吃了这俩，头上长疤的光棍也能娶个漂亮媳妇。

也有用不着吆喝就门庭若市的。芳满庭酒楼前停了几十辆装饰豪潢的马车，大门两侧的灯笼擦的铮亮，小二们跑上跑下忙着待客。连杨戬都听说了这里的酒糟秋蟹腌得极好，蟹黄黄得流油，蟹膏白得清透，不少权贵秋冬就好来芳满庭尝这一口，价炒的多高也心甘情愿。总之，各色烟火气融在一起，却又给人以莫名的和谐，这就是盛世中的长安街了。
“众神都说‘玄鸟降，乱世生’，可又有几人能悟得，天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乱世过后便是更大的盛世。玄鸟降而生商，商周混战后明君施政天下太平，可见玄鸟承载的根本不是什么祸乱，而是否极泰来、周而复始的天道，”杨戬招呼沉香在街边露天的小面摊前坐下，叫了两碗滚烫的牛肉面。老板人朴实，给浇了两大勺红油浇头，现擀的面也筋道。杨戬搛了一筷子浸透了卤汁的豆干到沉香碗里，沉香不语，闷头嗦面。大块鲜牛肉切成薄如蝉翼的肉片，想不好吃都难。
“天道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沉香一口气嗦完一大碗面，满足地伸了个懒腰，才不紧不慢接上杨戬的话茬。
“对。天上一天人间一年，也没感觉过了多久，再回人间，就已经是大唐了。”沉香劈山后，玉鼎真人阴谋败露，天界势力重新洗牌。申公豹已死，以巫山神女婉罗为首的一派便再无阻碍，风头独盛一时。沉香则因名义上是神女与凡人私通之子，不能光明正大地在天界露面，因此回到了华山莲花峰。神榜重封，念及杨戬的武力以及其放出玄鸟的功劳，新神榜上他的大名依旧在列，成为了天界最负盛名的神仙之一。然而杨戬自己对此却毫无兴致，他勉勉强强在天界待了一年，打点好沉香之前找宝莲灯碎片时心狠手辣惹下的各种烂摊子，就悠哉悠哉地带着啸天到莲花峰这儿找沉香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