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钱(6)

于是母亲握紧了她的手。
“娃，想啥呢。”
“我想爸了，妈。”
“想你爹干啥，怕我活得太久，让他多活两年和我多干两架？”
母亲几乎是扯着嗓子在喊，仿佛是一次性的嗓子，不要钱了一样，她的声音好大好大，震得温文的耳朵都在发聋。
“妈，要是爸在.......”
“你爹就是在....来的路上都颠没了，当初你娘找先生算过，是天命，命啊。”
母亲的声音粘稠而暗哑，刚才的喊声大概是耗尽了所有力气了，又回到了含着那口粘痰的含糊不清的声音。
“咳咳......”
痰就像块破风箱上的锈，甭管原来是多干净的箱子，有了锈，很快就把整个箱子都糊死了。
母亲的声音就像那个拍打着箱盖的破风箱，拼了命地要再鼓两口气，吃了奶的力气推拉着杆，一下下摇的箱壁都在不住的颤。
咳嗽的声音都被盖住了，房间里很快只剩下了嘶嘶的声音。
温文回过头，母亲的手软下来了，眼睛也闭上了，她急忙去看心跳，还好，还有40，一下一下地，跳的扎扎实实。

“......”
她又侧头看向那个窗口。
窗口开得很大，够她跳下去，下面很高，偶尔穿过的车在这个高度看来，也就是几只小虫子。
这个高度已经看不见人了。
在这个世界里，人就像一粒沙尘。温文这么想。
被风吹了一辈子，在浪里跌了一辈子，最后被无数粒相同的沙尘埋下去，就算是入土为安了。
但更多的沙子呢。
没有风来吹，没有水来载，只是平凡地躺在别人的墓地上，等待着后来的，经历了无数精彩的沙子把自己盖上。
而自己直到被埋进黑暗里都看不到这个世界除了沙黄外的颜色。
温文也想体验那种强风吹拂的感觉。
她探出头去，打算张望下下面，但几乎是瞬间，那只握住的手猛地用上了力气，把猝不及防的温文直接拉回到了床上。
温文连忙转身，直接对上了母亲那双冒着火的眼睛。
“娃，你想啥呢。”
她的声音又清晰起来了。
“妈......我没想.......”
“娃。”
夜里的病房很暗，什么黑而斑驳的木头一样的东西靠近了过来，温文几乎是下意识向后退去，但她一只手被母亲死死攥住。直到那只颤抖的枯枝贴到近前，她才认出，那是一只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