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创作】谁先杀了她的？(8)

老祖母耳朵不太灵光，透过眼中的白翳，像在雾中看风景，只能依稀分辨出事物的轮廓。她早已到了需要别人照顾她的年纪，可是身旁无人照料，在这半屋中孤苦地度过这年岁，竟也挣扎着没死。老祖母早年缠了脚，足弓处的骨头和五个脚趾骨向内侧弯曲，走路摇摇晃晃的。她说的每一句话都夹杂着化不开的浓痰，口里只剩一颗门牙，嘴唇也在轻微抖动，向内缩着。
马嫂四面环顾儿时经常来玩耍的屋房，旧时记忆一点一滴涌入她的脑海，久已干涸的眼睛里竟渗出了几滴眼泪，她用食指揩掉眼泪，觉得在祖母面前掉泪有点难为情，幸好祖母没有察觉。
老祖母问：“侬吃过中饭没？”
马嫂摇摇头。
老祖母马上起身去烧饭。
这碗饭做的不比马嫂平时吃的干净，还有一股浓重的糊味，青菜叶枯黄发干，嚼起来是苦的，马嫂却含着泪吃了下去，觉得这面糊糊香甜无比。

洗过碗后，马嫂找了个合适的时机告知祖母自己有久住的想法，直到自己找到工作，祖母没有说其他话，只是劝她安心住下。
过了一个月。在这段时间内，马嫂悉心照顾着老祖母的饮食起居，她还开垦了一块地，搭起了丝瓜架，种上了青菜苗，马嫂一得空儿就会跑到那菜园里去，浇水、除草、除虫，路过的村民几乎都对马嫂的菜赞不绝口。
偶尔马嫂也会去朱圆家里看望，朱圆的父亲也卧病在床，下不了地，家里一切的活计也由朱圆一个人担着，不过她不再像刚开始那样忧心忡忡，愁眉不展，说话间渐渐有了笑意。
盛夏来临，蝉鸣不止。
午后，天热，马嫂找了张椅子，躺卧在树下乘凉，白日梦魇来势汹汹，在梦里，她滞留在马路上，身旁飞驰的车辆移形换影，她只是茫然地看着这些车快速驶过，或从她的身体中间穿过，阳光的热浪一层一层的，像水波一样，马路中间有个孩子缠着她笑，她躲避，跳到车顶上，汽车随即像气球那样缩瘪下去，马路也随着她的跳跃扭曲变形，后来那孩子直接趴在她背上，附在她耳边说：“马姐姐，你不认识我了吗，我是那个死掉的孩子呀！”说完，又是一连串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