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其东门，以雪和歌（第一章）(4)

他本是玩笑之语，却不想甄雪城反倒立刻撂下了账本，正色道：“你这话从何说起！别说是我，就是父亲虽富贾一方，却也不曾狎妓聘妾，只与我母亲相敬如宾的。如今都已是民国十四年了，早就不兴那些姨太太姨奶奶的。我今后不娶亲也便罢了，若要成亲，必然要寻一位两心相悦、心意相通之人，相伴一生一世，绝不收姨太太辜负他人的。”
岳明歌不料甄雪城如此疾言厉色，心下不由得生出了几分愧疚之意，便歉声道：“是我失言，不该妄自揣测大少爷心意，冲撞了大少爷。明歌给大少爷赔罪了。”
甄雪城望着岳明歌确有真心道歉之意，便也不再追问下去，重新拿起账本来看，一时默默无言。岳明歌想了一想刚刚甄雪城说过的话，不禁缓缓道：“甄伯父不多多教习大少爷，我想也是为了大少爷好罢。如今大少爷初初掌管一号布庄，尽可放出手段来好好管理事务，也好让伯父知道大少爷能力如何。伯父平日里要在各家庄子里轮流坐定管理，日常事务忙碌，大少爷若有不懂的地方尽管来问我便是，若再有不懂之处，我们再一并去请教伯父。这样既省了大少爷在各家庄子里来回的时间，也省了伯父许多精力，岂不更好么？”
甄雪城想想有理，低下头去道：“你说得也是。只是要烦你多教教我了。希望不要给你带来太多麻烦才好啊。”

岳明歌又为他满上茶水，取过一只小碟盛上几块杏仁酥摆到他手边，深吸一口气道：“我既身为账房，本就该多多帮助掌柜的，这又算得上什么麻烦呢？我倒还怕大少爷不肯来找我，反倒会失去许多学习的机会呢。”
甄雪城再度放下账本，直视着岳明歌的双眼，诚恳道：“如此，便多谢你。此外另有一事，你我本是远房亲戚，你大可不必叫我少爷。我长你一岁，从今往后若你愿意，只叫我名字，或叫我表哥也就是了。”
岳明歌随口答道：“是。那我便唤大少爷雪城罢。”
甄雪城心中得意起来，忍不住故意逗他道：“却又叫上少爷了！如此可要罚你。你快过来，帮我看看这里几个数字是怎么回事？若是说得不通，便罚你明日去洛和斋再买上几碟点心来给我和青月吃，你在旁边看着。”
岳明歌刚刚饮了一口茶水，听到此话险些喷了出来，好不容易咽了下去，笑着回敬道：“你便不怕我在路上偷吃个干净？”
甄雪城不屑道：“我有什么好怕的。我现下也是会看账的人了，若你交回点心来数目不对，我便重重罚你咯。”
岳明歌忍俊不禁，道：“好好好，左不过我是说不过你的。让我看看，是什么数字便这样难倒你了？”
甄雪城将账本交到他手里，两人便肩并肩细细研读起来。窗外的茶壶又咕嘟咕嘟地滚了起来，热气渐渐腾起，氤氲了雪后明亮崭新的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