沼泽(2)

看着它被佳茵轻手轻脚地捧起来，在模糊的距离中，房檐才发现，这狗身上已经生蛆了。
它才刚出生，就在真实的世界中搁浅了。
或许是运气不好，它不该在岸边出生，岸边的浪只会不停地把东西推下去。又或许，是它幸运地出生在大海深处，然后在经历了千百种拍打后，还是被层层浪花拍到了岸上。
不论如何，它是真的时运不济。
在这样脆弱的时候，它甚至都选无可选，一直都是别人替它做出选择，然后始终只有它自己承担去这一切因为他人的自私、愚昧带来的后果。
母亲替它选择，它就在窘迫的环境中出生了；主人替它选择，它就被扔了出来；路人替它选择，它被人从路中被挪到了路边；本能替它选择，它快要死了。
现在，这个崭新的故事就要停笔，又要佳茵去做出选择了。它的身体日渐腐烂，现在的它，只是在无力反抗地被迫感受痛苦。
即使在它身上找不到一处伤口，它每一寸的皮肤却都可以是伤口。在那污秽的毛发底下，全是腐臭的皮肉，蛆虫们在它周身所有的孔洞里钻进钻出，它们从眼睑里涌出来，又隐没进眼睑里。
腐臭的味道构成了它的躯壳，在历经了长久的折磨以后，死亡已经是对它最好的奖励。

佳茵陷入了难过的痛苦之中，这种可以相见的恶意满满德故事，可能已经是这个十几岁的女孩儿经历过的最大痛苦。
房檐不明所以，她甚至没有在思考。
像“思考”这样软弱的能力，从来都只会被她用在不需要的时候，而在那时候，思考是用来挥霍，不能任何产生价值。
在那种时候，“思考”是为了制造敏感的反叛，制造毫无意义的伤春悲秋和没有逻辑的辩驳。
至于她的同情，不仅适用范围极其狭隘，对于其使用的对象也是吝啬又挑剔。她只对被明确罗列出的要求有所反应，其余的，哪怕只是需一点点分析的行为，都会令她产生负累和烦躁。
她们是完全不同的人。佳茵是更宽容的人，她在那原本就张牙舞爪的生活中，寻出了更加自我为难的主义。
她总爱想这些。
哪怕并无人欣赏，也不能确定是是否正确，她却非要固执地坚持着。过多的善行并不在为人的责任之内，她却很容易贪心。
我们两个人是不一样的，房檐心想。我们就像是一对儿无比相似的双胞胎，哪怕在吃穿用度、行为举止上都做到了如出一辙的默契，但是只要我们还活着，只要我们的心跳、脉搏还在颤动，我们就是两个个体，是两个不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