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的烽火戏了谁（下）(4)

“然而没那么简单啊，”老教授叹了口气，继续说到：“其实诸侯开始轻慢周天子背后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东周王朝本身就是一个正统性和合法性受到质疑的政权，由于周平王是弑父夺位，尽管有着申、秦、晋等诸侯国的支持，可是‘根正苗红’的鲁国并不承认，鲁国的影响力是巨大的，并且影响了很多其他诸侯国的立场，所以会有那么多的诸侯国开始对所谓的‘周天子’不理不睬。对了，研究一位帝王，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切入点：他的谥号。”
谥号是人死之后，后人给予评价的文字。我快速查着随身带着的平板电脑，周幽王之“幽”，指的是：“壅遏不通曰幽、早孤铺位曰幽、动祭乱常曰幽、 早孤有位曰幽 、早孤陨位曰幽、 早孤销位曰幽、 动静乱常曰幽、壅遏不达曰幽、违礼乱常曰幽、暴民残义曰幽、 淫德灭国曰幽。”总之这是一个糟糕透顶的评价。
而周平王之“平”，指的是：“治而无眚曰平、执事有制曰平、布纲治纪曰平、克定祸乱曰平。”也就是说，这个评价还不错，于是我问导师：“周平王宜臼弑父夺位，可谓不孝；勾结异族举兵破国，可谓不忠；事后背弃盟友，可谓不义，为什么还能得到‘平’这个谥号？”
“周平王之所以能够逃脱历史的恶名，首先在于他把破国作乱的罪名全部推到了犬戎身上；其次，以徒弟为馈赠获得了一部分诸侯的认可；最后，那子虚乌有的‘烽火戏诸侯’让人们将遗憾和愤怒通通发泄到了手无缚鸡之力的红颜祸水褒姒以及那位昏庸到极致、偏执到搞笑的周幽王身上，从而忽略了宜臼身上的罪恶。所以说，虽然真相是时间的孩子，可他往往是个胆小怕事的孩子，总是羞答答地躲起来不让人发现他，即使是白纸黑字的记录，也不能尽信，有时候文字也是被粉饰过的。

研究周平王宜臼，不得不说到他的母亲申后以及外祖父申侯，申国，其实也叫作申戎，是两周之际一个很活跃的国家，它处于华夏与蛮夷之间，是一股不可忽视的重要力量，也是周王室笼络的对象。周幽王迎娶申侯的女儿并立她为后，其实是一桩赤裸裸的政治婚姻，也许他们之间并没有多少感情。作为他们的儿子，宜臼也许根本得不到什么父爱，他的父亲所宠爱的是一个叫做褒姒的美丽动人女子，以及爱屋及乌地宠爱与自己心爱女子所生下的儿子伯服，以至于多年以后周幽王决定废掉申后和宜臼，改立褒姒和伯服。宜臼无法忍受这一切，它从母亲那里继承来的戎人的血液在燃烧，他逃回申国，诉说着自己的委屈与怨愤。当外祖父申侯联合其他诸侯国以及犬戎攻破镐京时，他也许有过吃惊，可是他仔细权衡了一下，究竟是成为杀死父亲和仇人、成为无上光荣的周天子？还是成为沦落他国、终身落魄的废弃太子？
命运最终让他选择了前者。”老教授说完转过身走回来，深深坐进沙发椅里面，长叹一口气。
我的眼前渐渐勾勒出了这位落魄太子在人生最低谷时的样子，他眼见着自己和母亲将成为弃子被抛出棋局，他也许不是一个孔武英明的人，但是作为君王的孩子，他们从小是怎么长大的？被觊觎、被暗算、被猜忌；他们从小需要练习的，就是掠夺、霸占和防备。所以最终，联合部队攻进都城镐京，周幽王、伯服通通被杀，宜臼重新回到了本该属于他的都城，然而西周的历史也落下了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