鲸(4)

半个月前，他们收拾物品时，李良翻出高中时的画。那副鲸鱼歪歪扭扭的，没有自己记忆中好看。
于是他哭了起来。他明白过来，自己永不会有一天能画出夜空上的这头鲸鱼。
今天他又有些想哭。因为他发现池子原来这么美。自己占据了池子最好的年纪，却什么也不能回报。自己甚至连鲸鱼都画不好，只给她乏味的生活。
离开婚宴时，婚车一直驶在那头鲸鱼的后面，像是追着鲸在走。车内弥漫开彩色的荧光。
池子觉得很浪漫，就趴到窗上看过去。她的脸上也染着霓虹，肌肤和那头鲸一般通透。
李良心中突然涌出恐惧。他怕池子其实是假的，是虚空中的投影。当自己配不上她，她就会飞去星空之上。
于是他紧紧把池子抱住。
池子回头吻了他。
五
同学聚会。
在出门前，池子又把家收拾了一遍。李良就站在门口等她。他们是大学同学。
结婚已经两年了。婚后的家里比以前干净。李良劝池子没有必要总是打扫，始终会乱。池子则说那可不行，收拾干净才叫家。
有了房子的生活仍显得窘迫，每月总要挤出一部分来还房贷。池子计划要一个孩子，所以他们得攒些奶粉钱。如果有可能，李良还想把首付还给父母。

池子对这次聚会满心期待，仔细的做了头发，又对着镜子左右扭头。李良始终在一旁看着。
对他来说，无非是一堆正准备变老的人互相吹嘘。
酒桌上到处是碰杯声与说笑声，大家仍比较熟络。但聊的内容已变成婚姻、孩子和工作。有人结婚比李良早，孩子已经两岁了。有人事业有成，桌子上摆着名牌的车钥匙。
他们过着各式各样的生活，但李良感觉每个人都比自己要好。
回家的路上，李良看着那条游动的鲸鱼，又哭了起来。
池子问他怎么了。李良就说，那头鲸鱼好美啊。
池子安慰他:“鲸鱼虽然美，但我们有未来呀。”
“未来是什么样的？”
“未来啊……我们会有个孩子，看着他一天天长大。我们会还完房贷，孩子刚好去上大学。然后我们请年假出去旅游，每年一次。我们会相依老去，看夕阳落下，在阳台种上盆栽。那时我们的孩子也成家立业，我们的生活就稳定下来。我们或许会养一条狗——但我们不养猫。猫跑丢了，可能就不回来了。我们的工作也会缓下来，每晚一起做饭，偶尔点上蜡烛，喝一杯酒。我们有一张很软的床，躺在上面看电影。我还要有个浴缸。洗完澡，我们就一起晒月亮，聊天、拥抱。风……风沙沙的响。风停后，还能听见月光的声音……旅人走过我们的阳台下，把月光踩成碎片……我们就捡来放到碗里……”池子看着星空，抱住李良的脑袋。说到最后，声音也带了些哭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