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給了我一隻眼睛(6)

這已經不是什麼新奇的事情，因為對於這個時代的人來說，人人都是神明，這個時代最主流的宗教的教義就是人人都是神明。可是問題在於宗教里的“人人都是神明”這個信念是需要有一個人从外部給予教徒的，沒有會自发地將自己作為絕對崇高的神明，他們心中是空缺的，儘管在成長過程中，通過這個宗教自己可以領悟到自己就是自己可以依賴與懺悔的那個神明，可是這個神明終究是外人填充進去的，沒有人會意識到自己天生就是內在空缺的，心中最中央最底層的地方是“空”，這一事實對於這個時代里不受任何短期享受支配的“自由”的人們來說是極端殘酷的。不過這個時代最智慧的一群人意識到這一點，在這裡宗教就是哲學、哲學就是宗教，所有擁有極高智慧的人們都期許自己能夠成為那個填充世人內心空缺的少數幾人，雖然那個位置衹容得下幾人，競爭是必要的，不過所有智慧者想要的衹是存在那幾個人，至於他們是誰，沒有人會在意。
諷刺的是，沒有人受短期享受支配，但是最智慧的一群人卻受一個空洞支配，而且是絕對的支配，沒有人可以逃脫，即使是“神明”，比起歷史上人們臆造出來的絕對全知全能的神明，這個時代“人人都是神明”之中的“神明”事實上應該説是偽神吧。

故事的流動
格生繼續著旅行，他來到一座北方海邊的城市，現在是夏季，他的實驗室在南方。
他越來越看不清，雖然他研發出的“眼”可以完美地輔助他失去感官的生活，但是他堅決拒絕使用。他隱約感覺到，“眼”進入他的生活將會破壞他的絕對主觀的視界，而這一視界如同黑洞一樣越來越吸引著他，糾纏著他。他從前覺得得了某種慢性病是對生活模式的完全改變，比如得了糖尿病就必須遠離餹，可是當格生越來越失去感官時，他不衹是被迫地進入某種新的生活模式，更是越來越“自主”地沉浸入、陷入這樣的生活狀態，他甚至沒有質疑的機會，到後來就是本能地熱愛這樣的生活，於是對於侵入者甚至破壞者的“眼”的態度是顯而易見的厭惡。
雖然他不使用“眼”，可他來到城市里，發現自己的產品已經太過火熱了，到處都是“眼”，人們給它取了个可敬的名字“攖宁”，來自莊子的典故——“其為物无不將也，无不迎也，无不毀也，无不成也，其名為攖寧。攖寧者，攖而後成者也。”从生產線上，“攖寧”被無限地製造出來，數量眾多，可格生見到越多的“攖寧”就越感到熟悉，儘管他對於“攖寧”誕生的過程一點印象都沒有。
說起來，在格生眼裡，“攖寧”是什麼樣子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