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給了我一隻眼睛(22)

也不知道為什麼，我後來猜測可能是因為盆或者罐子太燙也沒墊上什麼東西直接就放在桌子上，木頭桌子被燙出一圈黑色的炭。炭痕的粗線條最中心的地方是深黑色的，就像炭一樣，用指甲用力划會划出粉末，輕輕扣也會扣出沒有完全炭化的木頭絲，粗線條邊緣就是很好看的過渡，从棕色過渡到黑色，發紅，會比原來偏灰調的棕色更加明豔一點。
桌子上最多的紋路是長條的，但是會遇到一個個眼，是原來木頭生長時候受傷留下的“瘤”吧，切成桌子面的時候就會看起來像眼。我印象最深刻的一種眼像這樣，當我順著長條用指甲划，划到一個地方特別硬，不像前面那麽軟的感覺，怎麼划都划不出痕跡，划的動的地方就是普通木頭發白發灰的棕色，划不動的那裡，是特別實在的棕色，並且不像前面疏鬆得可以弄出木頭絲，這裡的棕色都特別硬，又像不銹鋼勺子一樣光滑，一圈圈不規則的圓弧或橢圓套成一團，中間是一顆，這個眼攔腰嵌在長條里，但是最外圈的圓弧又順著長條延伸，直到粗粗的弧線變直變細然後在長條和構成長條紋路的木頭絲之間消散。
南方天氣很容易潮濕，木頭桌子在潮濕的天氣里就乾脆發霉了，當然一般是在很久沒有用的情況下，手摸過去，真的是毛茸茸的質感，拿起來一看，手掌靠近小指的那一條，就是手刀“砍人”用到的那一邊，很明顯地就攢下一條綠綠的色彩。

小時候很嫌棄這樣的桌子，覺得很髒，感覺在上面吃飯怎麼都不舒服。但是在那上面吃飯，我們吃過奶奶用長長的塞滿黑泥的大拇指指甲撕出來的雞肉絲加醬油炒完拿來配白花花的粥，也吃過加很多醬油的煎荷包蛋，配完白粥在學校里一早上嘴裡都是澀的，還發酸，會有令人討厭的澱粉發酵的口氣。我現在還是很嫌棄奶奶做的飯，但是不像以前那麼嫌棄，很奇怪的是，每當想起小時候吃的那些早飯眼眶就總會發酸，不知道自己在難過什麼。
肯定會嫌棄髒髒的木頭桌子，可又覺得這樣陳舊的記錄了久遠的生活回憶的桌子的氣息很親切，和它待在一起很有安全感。
以前看過周星馳電影《長江七號》印象很深刻的一個場景是父子兩個在家裡用眼花繚亂的手法拍蟑螂。那麼多蟑螂看得我害怕極了。
只覺得好髒啊，不過現在發現人類也活得很髒啊，就是因為會髒才要時不時洗澡，洗衣服，洗碗，衹要是活著就一定會髒啊！
髒確實很可怕，但是不能因為怕髒就不能活著，濕潤就一定容易腐敗，可是濕潤就是活著會有的事情。
蟑螂很噁心，它活得很頑強，不挑，什麼也不挑，能活著就行。
活著其實是一件很簡單的事情，不需要依賴崇高的信念，不需要依賴對喪失的哀悼，也不需要偏執地追求崇高与美好，只需要去做就好了，像蟑螂一樣抱著衹是想活著的信念去活著就好了，甚至蟑螂也不想自己是不是想要活著，蟑螂不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