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记忆】枇杷树上的夏天(5)
我扭头就叫,牛姐姐!我哥打我!
茗芝姐说,打得好,叫你乱叫。
福安婶说,不许闹!再闹,真瘸了,看我还管你不!
茗芝姐的身子瞬间老实下来,但嘴上仍不依不饶,我这辈子绝不姓牛!
见她金鸡独立,堂哥赶忙上去扶。
而她的另一只脚,光溜溜的,脚脖子上缠着白色的绷带。
福安婶咳嗽两声,一口老痰吐在地上,扭身往她的百味屋走去,边走边擤鼻涕,拿手一揩,往路边的树上一甩,又嘟囔了两句粗口,拖在地上的影子把她的背拉直了些。
茗芝姐说,枇杷呢!
我说,吃了!
茗芝姐说,还我!
堂哥二话不说,拿着晾衣杆往树上一挥,无数枇杷果,掉在灰蒙蒙的草地上。那一刻我在想,老师说的,大珠小珠落玉盘,大概就是这么个景象。
那晚,我们一块儿坐在树下,瓜分了甜滋滋的枇杷,堂哥在茗芝姐的面前,话很少,乖得像个小学生。回家后,我当着伯父的面说,堂哥怀春了。伯父灭了烟,蹲下来对我说,以后做我们家的儿子好不好?他身上的烟味,和我的父亲很像,我楞在那儿不知该怎么回答。伯父说,你爸妈,可能还得过段日子才能来接你。堂哥似乎看出了点什么,一把勾过我的脖子说,走,跟我回房,看电影去,陈浩南,铜锣湾,扛把子!
接下来的那段日子,白天总能听见,南边的楼里在吵架,偶尔也有福安婶的粗口与咳嗽。夜里,堂哥就拉着我看电影里的混混们打架,我们把古惑仔从一看到六,又调过头,从六看到一!我问,堂哥,为什么这里总有人在吵架?堂哥说,人长大了,就是爱吵架。我问,为什么?堂哥说,问你爸妈去!说完,瘪瘪嘴,拍了拍我的肩,说,其实我也不知道,不过等我们长大了,不要做那样的大人。
我点点头,问,茗芝姐,真的姓牛吗?堂哥关掉dvd,告诉我,南边总在吵架的那栋楼里,住着茗芝姐的一家。福安婶也住在那儿,她是茗芝姐的奶奶。茗芝姐的爸妈在闹离婚,好像是因为他爸外头有了人。我说,什么人?堂哥说,女人。他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脸上闪烁出陈浩南落难时的神情,我觉得有点好笑,却又笑不出来。因为我知道他喜欢茗芝姐,而喜欢一个人,是一件很忧愁的事情。
几周后,这片街道集体停电,连续好几天。茗芝姐的家里变得很安静,她坐在枇杷树下,一言不发。堂哥冲我使了个眼色,叫我别乱说话。我知道,大概是她的父母已经离掉了。茗芝姐的家,少了一半,至于是哪一半,我不知道,我想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茗芝姐朝我招手,叫我们过去。堂哥刚要挪步,就被伯父拉回了屋里。我便一个人走到茗芝姐跟前,她仰起头看着我说,她要走了!以后跟她妈过!估计真的不能姓牛了。我说,那你就吃不到枇杷了。她说,本来也不喜欢吃枇杷,只是喜欢爬树!我问,为什么要爬树?她朝南边看了过去,沉默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