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2)

“师父,席上的人都坐满了,鬼神怎么办?”
“是他们化做人身来看你啦！”
师父说，我的圆场功很好，穿起厚底靴跑起来,背上四面靠旗纹丝不动。
师父说，我的意境极美，无论长靠或短打,我演出的形象都是有血有肉的。
师父说，我的四肢极为协调，手中招式快而不乱，脚下生风，一招一式极为清楚。
每当师父看完我的表演,如此夸我时,我总是笑笑：
“是师父教的好。”
“是徒儿你底子打得牢。”
那时我和师父都笑了。
——
大隋铁骑南下，洽逢初冬，一路势如破竹。
师父卧在榻上，已是弥留之迹，我握着师父的手，泪水早已充满了我的眼眶，但我强忍着不让它们流下。
人在逝去之前，周者是不能流泪的。
“徒儿啊，如果大楚亡了，你一定要将这亡国之恨牢牢记住，莫学那商女，隔江犹唱后庭花啊……”
“大楚不会亡,大楚不会亡……”我小声念叨着，泪水从我脸上划下。

——
师父最终没能熬过那个冬天，大楚也没能熬到开春。
我不是商女，自然不会去唱那后庭花，只是身为戏子，纵位卑不敢忘国忧，然则一身技艺莫能报国。
靠旗不是旌旗，戏装不是戎装……我甩惯了花枪，却拿不起一杆真正的长枪。
我是戏中人,喜、怒、哀、乐皆在戏中，我成天以戏装掩面,那些情出于戏，却不是出于我心。
昔日的楚国京城化为了一片废墟，葬了师父后，我故地重游，找到了我已经上过千百次的戏台。
楚国虽亡矣，然则戏台犹存，这一次，没有靠旗，没有纸底厚靴，没有戏装，只有两截断木做花枪.仅此而已……
“醉卧沙场，君莫笑焉，且看一骑当前，立下赫赫战功。古人征战，几人回也，且得策勋几转，此后谁为英雄？”
“……”
一袭白衫，两截断木，戏子独台而戏,台下无听众。
唱着唱着,耳边突然响起了锣鼓声，我茫然地四下望去，空无一人。
心中锣鼓，生于心，响于耳,和着口中唱出的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