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见夏目漱石的第一夜(2)

她死了。
一个生命回到了自然的轮回，只剩下她曾与别人牵连过的绳子散落在大地。
夏目抱着她，走出屋外。这是他心爱的女人，他一定会遵守爱的约定。
屋外，正是残夜，启明星已在东方，露水凝结在细土上。夏目拿出荧白的月亮贝，挖起了第一捧土。凝结的露水打湿了夏目与女人的和服，在启明星的微光下闪闪发光。每一捧土，都散发着清香。千百年来，这片土地不知已经埋葬过被爱着的男男女女，这已经是爱的土地了。
将女人埋下后，传来第一声鸡鸣，天亮了。夏目站起身，望见地平线上，有一块陨石，在大气层的摩擦后，成为了理性的自然的一部分。我跟着夏目，走了很远，来到陨石边。夏目好像累了，他从口袋里拿出香烟，掏出火柴。可又好像想到了什么，受刺激似的将手缩回去，搬起了陨石。
当他回来的时候，月亮又缓缓从东方爬上来。夏目立下陨石，从屋中拿出小刀，一笔一画地刻下
我遵守与她的约定，等待她百年后的见面
百年之约的第一个夜晚，月光洒下地面。夏目点起了一根烟，在地面画下"1"。黎明到来，他又看着太阳升起。炽热的阳光烘烤着大地，泥渐渐的变成了土，夏目的汗水一滴一滴往下掉，可他丝毫没有想要离开的迹象。人类的爱，或许在他看来，是对抗理性的自然的武器与动力吧。
一天，两天，三天......地上也多出了相应的数字。夏目的容颜，也越来越憔悴。陨石在雨水的冲刷下，被洗去了黑色的粉末，露出不输给月亮贝的白色。在好像没有尽头的日日夜夜中，夏目漱石他渐渐忘却了这是百年之约的第几个夜了。

他也死了。
我靠在他身上，他的眼眸也是纯净的，在他的弥留之际，他好像看见了我——本是透明的旁观者。那是比阿寒湖的水更纯净，比富士山的雪更洁白的眸子。一滴眼泪流下，他看着我，心中诉说着无法守约、无法相见的遗憾。眼泪从他平静的脸流下，他永久地闭上了双眼。
我拿走夏目手上的月亮贝，在陨石前为他掘了墓穴，庄重地埋葬了他。雨水与风沙消磨了夏目的刻字，我用他的小刀，再次刻下了他们的约定
夏目漱石与他心爱的女人相约于此，百年之后在此重逢
我坐在陨石旁数着太阳升起，月亮落下。一个又一个......
不知过了多久，我的右手，缠上了两朵白月季。他们爬上肘前，同时在月光之下盛开，而绽放的花朵上，各有一滴澄澈的露水，在月光下闪耀。
已经是百年之后了啊。
百年之后，夏目漱石的确已经与我们离别，可他留下了《梦十夜》，这百年的瑰丽而又诡谲的故事，也在月光下，绽放了他的花瓣。
百年之后的我的梦，也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