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论辩(5)

老者没有答话，仿佛入定般沉思良久，才深深低下了自己的头颅，向地上的生灵致意：“受教了。”
言知展颜一笑：“我说过的，先生，我们是一样的人。”
“在一开始，创立学院的先贤们确实没有这般远大的理想。他们的愿望很朴实，很纯粹，只是想让人人有饭吃，人人有书念。但他们很快发现，只要饭和书多出来一点点，就会有人想要多吃、多占，获得更多的力量、财富与知识。然而这些人还想吃更好的饭，念更多的书，就凭借自己多出来的力量、财富与知识，去巧取豪夺，拿走别人的饭和书。这些人想要保住自己的地位，于是不让别人去念书，不让别人吃饱饭。”
“最初是世俗的君王，如今是协会的法师，往后就有可能是学院。我们未曾忘记自己的理想，但谁又能保证我们的子女，我们的学生，我们的后继者也都是坚定不移的理想主义者呢？”
“在上古时代，先民推举出部落中最具智慧，最有力量的人成为领袖，带领他们在这片蛮荒的大地上生存下去。这是最早的君王。”
“而后，掌握魔法知识的学者们不甘于忍受君王的压迫，便开始报团取暖，争取自己的利益。这是最早的协会。”

“最初的最初，他们都是伟大的先驱者，都代表着进步的思潮。可是他们的后继者一个接着一个地烂掉了，谁又能保证学院不会是下一个呢？”
“可能的出路只有一条，就是让人人都有吃不尽的饭，人人都有念不完的书。如此便不必去争，不必去抢了。”
“如您所说，我们的星球是如此渺小，外面的世界是如此浩瀚。我们唯一的路，只在群星之间。”
天空中的老者微微颔首：“原来如此……受教了，学院的先生，我们真的是一样的人。”
枯瘦的指节间星光流转，一柄银色的钥匙在他手中凝聚成形，落到言知面前：“往后有用得上老夫的地方，只管开了门过来。”
“等等，您不能就这么……”眼看斯塔尔先生要走，被众人遗忘多时的“司铎大人”终于忍不住开口叫道。
然而渡鸦的大脸盘子再次突兀地杵在他面前：“这里没你说话的份。”
这货惊惧地向后缩了缩：“你，你这个魔鬼！”
“你们将一切异端斥为魔鬼，却不知自己所行之恶事更甚其千倍万倍……算了。”
“你不能杀我！你不能——”
短棍落下，血花与白浆一齐飞溅，聒噪的声音戛然而止。

渡鸦站起身来，轻蔑地瞥了他一眼，吐出一串带着奇异韵律的音节。
只有佚名听懂了，那是来自地球文明的诗句：
尔曹身与名俱灭，不废江河万古流。